秋喜接连吃了两片，方才朝着宋玥嘻嘻一笑：“好吃，就是这动静大了点儿。”
  说着，又拿了一片送进嘴巴里，发出清脆的几声咔嚓咔嚓咔嚓……
  宋玥抬手摸摸她的鬓角，替她把鬓角的一小缕散发理好，一边笑道：“在自己家里，哪里用这般拘着。再说，行至优雅与否也不再这上面。”
  秋喜看着宋玥嘻嘻一笑，扬着手扑进宋玥怀里，倚着宋玥的肩膀道：“阿娘真好，谷二太太就特别严格，半点儿不允许清芳姐姐出错。她还说，清芳姐姐日后到了那高门深宅之中，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错一丝儿都有人替你记着……”
  说着说着，小丫头的情绪也跟着紧张低落下来。
  宋玥听得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高门深宅？周元辰的生母与谷二太太是堂姐妹，这几年也看得出，周元辰对谷二太太颇为敬重，周元辰的正妃位一直空悬，谷二太太也一直说是替谷清芳张罗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这两厢里看来，难道他们已经确定，要亲上加亲？
  说起来，谷清芳的父亲虽然只是白身，主持了谷家的商业庶务，可谷清芳的大伯父一直深耕户部，年前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六部尚书之一的户部天官，掌管天下财赋，真正的位高权重，离着位极人臣的一朝宰相，也不过一步之遥了。
  这样的家世背景，做安王妃也说得过去了。
  宋玥心思起伏着，就听秋喜又黯然道：“清芳姐姐要是嫁在平京城里多好，干嘛非得嫁到京城里去，清芳姐姐自小在平京城里长大，嫁到京城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宋玥目光一凝，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清芳要嫁去京城，恁知道是哪家？”
  秋喜看了她阿娘一眼，嘟着嘴道：“知道啊。是清芳姐的大伯娘替她张罗的，说是阗家……哎，阿娘，我记得范姐姐的阿娘姓阗是吧，清芳姐姐嫁的人家是不是范姐姐的外家？”
  阗家？阗柏广的大伯父阗经筵，可是吏部左侍郎，因吏部尚书年高体弱，经常抱病，其实吏部基本是阗侍郎主持工作。
  宋玥暗暗吸了口气，户部加上一个吏部，周元辰这是要把朝廷人事和财务都抓在手中呀。
  他即便袭了爵位，也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却把手伸到朝堂之中，他要干什么？
  莫名地，宋玥觉得有一股凉气顺着脊梁窜上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噤。
  “阿娘？”秋喜终于察觉到了自家阿娘的异样，抱着她的胳膊，小声地唤她。
  宋玥垂眼看过来，嘴角挑起，展开一抹笑来：“我就是听你说清芳要嫁去京城，有些意外。”
  “恁也别太替她担心，她大伯大伯娘在京城呢，肯定会多多照应着。而且，恁也知道，清芳是个能心里有数的，她嫁去京城，也会过得很好的。”
  秋喜听着宋玥的安慰，顺着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也是，清芳姐姐是个明白人，不管去到哪里，她也能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宋玥欣慰地抬手，摸摸小丫头的头发，柔声道：“就是这话，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谁也给不了你。行了，也该摆饭了，咱们过去吃饭去。”
  秋喜从自己的懊丧、失落中挣脱出来，脸上神情轻松着，透出一份轻松的笑意来。
  她乖巧地伸手握住阿娘的手，娘儿俩难得手牵手地走出来，一路进了荣煕堂东屋。
  秋喜轻松起来，宋玥的微笑底下，却压着种种思绪。
  谷清芳成了政治博弈的一枚棋子，江寒呢？他们江家，或者说她的孩子们呢？
  再回想自己与周元辰的渊源，她忍不住暗暗叹气，其实，不用江寒，她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隐隐印上了安王府的标记。
  要不然，她大田种植成功玉米和马铃薯红薯之后，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周元辰。
  这三种作物，说实话，重在能够改善民生，说起经济效益，根本没法与辣椒相比。
  若是，她不认识周元辰的话，顶多自己往关外的大庄子上推广种植，然后做一些粉丝粉皮的小生意吧。
  算了，她的所作所为，自衬问心无愧，世事沉浮，谁也没有预言的能力，且认真快乐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即将踏进东屋，宋玥侧首，看着身边已经与自己肩膀齐平的小姑娘，笑道：“明后天开炉节，恁们的诗社也好久没开了吧？”
  秋喜看着自家阿娘，眼睛倏地一亮，嘿嘿笑道：“对哦，清芳姐姐不上学，却还是诗社的一员嘛，明天我就下帖子，后天开社，嘿嘿。”
  看着个子长起来，心性却还是一派纯真的闺女，宋玥无奈失笑，伸手揽住小姑娘的肩膀，揽着她进了东屋。
  十月初一，开炉节，又叫寒衣节。
  平京城的夫人太太们每年都要往慈幼局送冬衣，还会去玄妙观前派冬衣和吃食，以帮助那些贫穷困顿，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过冬。
  宋玥从两年前就带着秋喜一同参加，让她看一看贫穷和疾病，也省得不知人间疾苦。
  今年，安哥儿五周岁了，宋玥与周老太太商议，把他也带上。
  因为要见那些贫苦之人，宋玥给两个孩子准备的都是保暖又相对素净的衣裳，没有金银珠玉，也没有穿大毛衣裳。
  她自己是藕香色宽袖收腰袄子，搭一条松柏绿曳地十六幅裙子，披着一件蟹壳青的灰鼠皮斗篷，头上戴了棉风帽，只攒了两支不起眼的金钗，通体素净，端雅大方。
  秋喜是雪青色的窄腰小袄子搭一条百褶曳地海棠裙子，披的是一件竹青色绣水仙花的小毛斗篷。
  安哥儿是大红的袄子搭一条靛青色灰鼠皮长坎肩儿，头上戴着灰鼠皮的帽子，斗篷也是靛青色的，小小的人儿往那里一站，腰背挺直，目光沉静，竟有些峥嵘初现的味道。
  谷二太太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已经到了，江家母子三人到了静室，与谷家母子们厮见了，秋喜立刻就与谷清芳凑在一处，商量起开诗社的事情来。安哥儿和谷家两位哥儿则嘁嘁喳喳说起下雪捕鸟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