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作者:
乔虞 更新:2024-01-19 18:12 字数:4363
“哥哥,求求你了。”
裴延原本靠墙站的姿势瞬间站直,身体绷紧,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瞧着江昭意,喉结微滚,拉出一道锋利弧度。
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江昭意就拉着裴晚薇跑走了,速度飞快,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裴延往扶栏上靠了靠,闭上眼,无声低笑。
这姑娘是真的不经逗。
江昭意在裴晚薇房间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她推门而进,一抬眸就对上裴延点漆似的黑眸,深邃漆黑,看得她一阵心虚,故作镇定关上门,慢慢开口:
“你没休息吗?”
裴延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轻敲,慢悠悠开口:“等你呢,妹妹。”
“……”江昭意语塞几秒,紧接着说,“是你非要我撒娇的。”
言下之意,这事儿始作俑者是他,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小姑娘约是底气不足还挺了挺胸,一脸正气凛然地看着他,裴延笑出了声,朝她招手:“过来。”
“干嘛?”江昭意眼神警惕。
裴延倾身凑近,伸手攥住江昭意细痩胳膊,微微使劲儿,就把人拉到了怀里,江昭意手下意识搭上裴延的肩,侧坐在他怀里,纤瘦小腿悬在半空。
江昭意抿唇,提醒道:“现在是白天……”
“江老师,你在乱想什么?”裴延打断她,手臂搂紧,说,“我只是单纯地想抱你一会儿。”
江昭意没再说话,任由裴延抱着自己,等她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又懒散的声音,含着戏谑:“其实白天也不是不可以——”
“……”江昭意倏地睁开眼,对上裴延促狭目光。
他道:“毕竟有先例在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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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一般黑得比较早,不过七点左右,太阳便西沉,瑰色晚霞在天际大面积铺开,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都被染成了金黄色。
昼夜温差大,出门前,江昭意在裙子外加了一件针织衫,米色针织衫配白色长裙,她本就生得高挑,皮肤白皙,衬得人愈发清冷漂亮。
聚会包厢在山庄东边的休闲娱乐区,江昭意和裴延到时,偌大包房已经坐满了人,她借着头顶昏暗灯光看去,沙发坐着的一圈儿人,基本上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正和许家新上任掌舵人许京屿聊天的是傅家如今掌权人傅西泽,知名高奢品牌dress的执行总裁,紧挨他两人坐着的是港岛应家的应淮序,再往旁是南粤边家的边凛……
还有些江昭意不认识,但也在一些社交场合打过照面,比如君越资本创始人孟棠舟,苏城徐家的徐司粤,华恒地产董事长谈识……太多眼熟的人。
甚至还有些政.界要客。
不像普通聚会,倒像是因利聚在一起,不免让江昭意想到前几年平京权贵大洗牌,各大世家势力交错,派系与派系之间争斗不停,除了京圈这一方势力,还牵扯进了港岛、南粤、申城等。
先和他们打招呼的是靠门坐的许京闵,花衬衫,黑长裤,笑得挺阳光,像只展翅的花蝴蝶:“三哥,三嫂,晚上好。”
江昭意微笑回应:“晚上好。”
裴延搂着她肩,跟众人介绍:“我女朋友,江昭意。”
“你们好。”江昭意在裴延介绍下,一一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安静坐在裴延身边听他们聊天。
过了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江昭意抬眼看去,微微一怔,进来的人是时沅和梁听野,见他两人姿态亲昵,大家都猜到了他们关系,互相打过招呼后,便各自聊起天来。
江昭意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只静静坐在一边,不时和裴延,或圈里还算熟悉的温意浓等人聊两句。
酒过三巡,许京闵喝得有些多,环视一圈,大着嗓门问:“二哥这个东道主呢?”
话音一落,虚掩的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廊灯耀眼白光和包房里暗光交织,落在进来的两人身上,陆政屿臂弯搭着一件女士风衣,铅灰衬衫,黑色西裤,身姿挺拔。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逢兮身着军绿色细肩吊带包臀裙,方头平地长筒靴,侧分大卷发,脸上妆容精致,跟矜贵慵懒的陆政屿走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登对。
眼瞧两人一起进来,许京闵下意识看向裴延,在座都是圈内人,谁不知道陆裴两家联姻的事儿,裴延还在这儿呢,陆政屿居然光明正大把旧情人给带来了。
江昭意突然庆幸裴晚薇被裴老叫走,所以没来成这聚会,否则大小姐肯定得伤心了。
裴延没理会众人目光,修长指节捻起一颗葡萄,喂给江昭意,问她:“不喜欢这些场合?”
江昭意点头。
裴延用干净的手摸了摸她头,说:“和逢兮去外面吧。”
江昭意知道裴延他们是要谈正事儿了,便叫上逢兮一起离开了包厢。
逢兮和江昭意在外面逛了一圈,在露天酒吧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逢兮拿过桌上酒单翻阅,点了一杯特调的日出东方,然后把酒单递给江昭意:“你要喝点儿吗?”
江昭意道谢接过,点了杯蓝色岛屿,把酒单递给侍者。
山风拂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禁泛起小片疙瘩,江昭意拢紧披风,和逢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很快,她们点的酒送上桌。
江昭意喝了一口酒,身体微微放松,靠着镂空藤椅,食指指腹摩挲杯身,看着朦胧灯光下逢兮美艳的眉眼,迟疑问出声:“兮兮,你和……陆二哥是……”
她没把话说完,毕竟再要好的闺蜜,也要给彼此留点儿隐私空间。
逢兮抿了一口酒,往椅背一靠,坐姿慵懒,像只餍足的大猫,她语气无波无澜:“昭昭,我有底线,什么人该睡,什么人不该睡,我很清楚。陆老板给钱,我陪他赴宴,毕竟——”
“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在外坐了一会儿,江昭意发现逢兮没穿外套,问她冷不冷,逢兮点了点头,两人叫来侍者结账,手挽手往包厢走去。
另一边的包厢里,正事谈完,气氛松散许多。
梁听野抬手扯松领带,两条长腿敞开,坐姿散漫,接过友人递来的酒喝了一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二哥,且不说今天什么场合,你把逢兮往这儿带,你不知道裴老爷子和你家那位也在吗?”
陆政屿还未开口,一旁的许京闵先出了声:“玩归玩,最后该娶谁,二哥心里门儿清。”
这话稳稳落在刚到门口的江昭意和逢兮耳里,江昭意转头去看逢兮,语气担忧:“兮兮……”
逢兮垂睫,混沌光线遮住她漂亮眉眼,让人瞧不清她此刻在想什么。
须臾,逢兮抬眼看向江昭意,笑着问:“能陪我去抽支烟吗?”
江昭意颔首应好,逢兮拉着她手转身,掌腹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江昭意忍不住握紧了逢兮的手,逢兮感受到手心热意,转头冲她笑了笑。
很多年后,逢兮同陆政屿回九喜里,谈起这晚的事儿,她问陆政屿后面说了什么,陆政屿看着她眼睛说:“我和他们说——‘谁说我不能娶她。’”
可惜,她转身太快,错过了。
就像当年第一次狼狈收场那天,走得匆忙,错过了陆政屿叫她。
包厢里,因陆政屿这话彻底安静下来,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也不明白逢兮这姑娘有什么魅力,能叫冷清冷心如陆公子这样的薄情人为她不顾家族,不管世俗偏见。
许京闵跃跃欲试想出声追问,被他哥许京屿一个眼锋扫过来,立马就乖如鹌鹑。
“砰——”地一声,众人看去,裴延将手中酒杯扔到了茶几上,眼尾上扬,眉眼是十足的戾气,语气隐含怒意,质问道:“陆政屿,我妹算什么?”
裴延自认算不上合格的兄长,对裴家一众人也没什么感情,唯独对裴晚薇这个妹妹有几分真心。
他知道裴晚薇有多喜欢陆政屿,这丫头是死心眼,认定一个人,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陆政屿将手里酒杯搁下,抬眸与裴延对视,他眉眼凛冽,眼神没半分退让之意:“晚薇那儿,我会给她交代,但——”
他神情变得锐利,周身气势骇人,“我陆政屿想娶谁,谁能拦得住,谁又敢拦?”
圈里人尽皆知,陆政屿唯利是图,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也不打没准备的仗,陆裴两家联姻,不过是早年的长辈口头之约,他若想解除婚约,自有两全之法。
裴延居高临下睥睨陆政屿须臾,讥诮出声:“您是人到中年,叛逆期到了?”
“……”陆政屿淡淡看他不语。
“甭管你娶谁,但我妹那儿,你让她哭一次——”裴延笑了下,但眼底没什么温度,“咱俩这些年的交情,也白谈。”
撂下这句话,裴延拉开包厢门,阔步离开,等出了包厢,他给江昭意发消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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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包厢,江昭意陪逢兮随便找了个地方,两人靠着护栏吹了会风,逢兮让路过的侍者送包烟和打火机过来,侍者在十分钟后送了过来。
逢兮慢条斯理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烟,低头含住,拨开火机盖儿,火石摩擦,一簇幽蓝火苗映在她漂亮的眸底,很快熄灭,一圈白烟漂浮。
笼住逢兮眉眼,朦胧又虚幻。
江昭意瞧着逢兮,她纤长指节夹着烟,下巴微扬,缓缓吐出烟雾。
曾和逢兮合作过的导演,在采访里这么赞美她:“逢兮的美在骨不在皮,可她偏偏又是典型的皮相骨相上佳的美人,天生便是吃荧屏这碗饭的苗子。”
逢兮把烟和打火机递过去,“抽吗?”
江昭意摇头拒绝,看着逢兮抽完了半支烟。
逢兮清了清因为抽烟变得沙哑的嗓子,看着远处藏在茫茫夜色里的青山开口:“昭昭,我打算退圈了。”
“退圈?!”江昭意一怔,惊讶地问:“为什么?”
逢兮视演戏如生命,江昭意从未想过她会退圈。
逢兮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还冒着火星的烟蒂,哑声开口:“好几个月前就决定好了,上周我便收到了学校发来的offer。”
“去哪?”
“白俄罗斯。”
江昭意有些惊讶,印象里,逢兮是最讨厌冬天和下雪的,往年冬季,两人只要联系视频,逢兮不是在热带国家度假,就是进组拍戏,去留学居然会选择一个常年冬季的国家。
侧眸,逢兮对上江昭意讶异目光,她笑了声:“宝贝,你别惊讶,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冬天和下雪的。”
晚风从远处吹来,江昭意长发被风吹乱,她听逢兮聊起了自己过往:“我不喜欢冬天和下雪,是因为我所有的不幸,都和这些有关,可……”
见逢兮停下不语,江昭意没催促,捋过被风吹乱的长发,安静等待,尽责扮演一个聆听者角色。
过了许久,逢兮再次开口:“昭昭,我其实很羡慕你,你可能觉得这种羡慕算不了什么,但你已经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了,比如我——”
“你们圈子里的人都怎么形容我的?你听过吗?”逢兮笑着问,表情坦荡。
江昭意欲言又止。
她不太爱去社交场合,但也听过旁人怎么形容逢兮,好听点儿叫她交际花,难听点儿便是各种龌龊称呼。
瞧见江昭意欲言又止的表情,逢兮笑得更肆意,她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舒展开,裙子上的卷边褶皱被风吹起,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兮兮,你别……”江昭意想安慰她。
逢兮转头看她,长发被风吹起,笑容明艳得晃人眼:“我凭自己本事赚钱,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且——”
她笑容收敛,目光深远:“昭昭,我不是不想读书,是没办法读。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活着,已经就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