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菲下意识爬过去，沉重的锁链哗哗作响，巨大的水飞龙还没走到牢门，锁链就绷紧了：“你救救他，想办法救救他，我不该教他那些的，你让他忘了，一定要忘了，他不该知道这些。”
  黛娜抬头望过来，眼神里的懦弱与害怕渐渐消失，声音嘶哑：“我知道你有失忆药剂，你喂他吃下去，我的床底下有很多宝石，都给你。”
  “他听其他龙宝宝说要审判你们，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们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会增加觉醒的可能性，所以他现在已经上监视名单了，我没办法给他喂药剂，但我能帮你们带话。”
  喂药剂的机会他有，但药剂可以查出来，到时候会牵扯到自己身上，他不敢冒险。
  伊利亚菲抓着绷紧的锁链，泣不成声：“那你告诉远山宝宝，别恨，别恨大家，要忘记这一切，就像其他宝宝那样活下去，不要记得我教过的一切，找其他育幼员重新学习，忘记我们，忘记，一定要忘记这一切，永远都不要记起来。”
  “我的龙角里有给远山的礼物。”黛娜垂眸，一颗颗眼泪砸在地上，“你来把我的龙角割下来，以后找个办法把暗夜树种子交给远山，别告诉他这是我们给他的。其他的东西都可以给你，我求你，一定要把龙族交到他手上，只要他有足够高的资质，哪怕他以后不合群，只要没有意识觉醒，长老们不会舍得对他怎么样的。”
  “还有。”伊利亚菲吸着鼻子，“如果他觉醒了，带他走，不要让他死在这里，我知道你们有办法的。”
  姐妹俩还有许多话要交代，丰游表情沉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得不离开：“我要走了。”
  “龙角。”黛娜用力爬过去，把头顶的龙角尽量靠近牢门口，“割下来，带走。”
  丰游拿出一柄用龙鳞制作的长刀：“别出声。”
  黛娜轻轻嗯了一声，长刀贴着头皮用力切割，鲜血喷涌而出，平日里娇气的小姑娘咬紧牙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哪怕只是一声呻吟。
  伊利亚菲泪流满面，趁此机会不停地叮嘱：“丰游，如果远山忘不了，你就让他放在心底，别恨太久，别闹太久，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好好活下去。”
  长刀轻吟，巨大的金色龙角掉到地上，被丰游用龙力收走，黛娜抬头，汹涌鲜血流满了整个头颅，软倒在地，沾满鲜血的龙眸却紧紧盯着丰游：“答应我，一定要把暗夜树种子交给远山。”
  丰游郑重点头：“我答应你们。”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地牢中，黛娜趴在地上，失去了龙角的她无法使用龙力治愈伤口，只能无力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伊利亚菲看着妹妹，期盼着她早点死去：“黛娜，你死在这里吧，别把命留着。”
  这样，她就不用受审判之苦了。
  “我想陪着你。”
  “亲眼看着我们死去，远山宝宝会更难受的，只有我一个，或许他能更快走出来。”
  黛娜缓缓抬头，朝姐姐勾起一抹笑容：“金级暗龙珠还在安手里，姐姐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把该给远山的东西还给他。”
  “我会的。”
  “好。”
  黛娜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
  伊利亚菲再也听不到妹妹的呼吸声，绷紧锁链望向牢门外大声嘶喊：“我要见安！我要见安！开门！我要见安！把她给我叫过来！”
  远山宝宝，这是我们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第163章
  在黛娜咽气的那一刻，舒千方突然变成隐形人从对方体内脱离出来，但依旧是以黛娜的形象。
  看着自己身上穿着黛娜特地为今天准备的新衣服，想到姐妹俩和远山宝宝前两天昨天晚上还高高兴兴地期盼着约定好礼物，不到半天就锒铛入狱，如今还生死相隔，他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以前他总是骂远山大尾巴龙，感觉这头老龙总是带着一种阴险狡诈的气息，可如今来到过去的记忆里，亲眼看着远山宝宝这些年的天真无邪，再对比后来见到的远山，那种对远山的不满和咬牙切齿就渐渐消失了。
  舒千方看着咽了气头顶还没能止血的黛娜，听着伊利亚菲凄厉的喊声，想要出去看看远山现在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居然被禁锢在黛娜身边，无法离开其十米远之外，甚至连进入隔壁牢房都做不到。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估计是觉得伊利亚菲太吵，两个穿着紧身短装的龙族走进来，表情厌恶又不耐。
  左边的监管队员大声呵斥：“喊什么？！给我闭嘴！省点力气吧，不然明天你连喊都……”
  还未说完，右边的监管队员发现黛娜的异样，脸色大变：“该死的！你们居然还能私通外贼！”
  舒千方听着，心里极其不舒服，黛娜都死了，他关心的居然是私通外贼一事？
  但设身处地来想，如果真把黛娜当叛徒，这么想也没有什么不对。
  毕竟对龙族来说，这不过是两个必死的叛徒罢了。
  舒千方闭了闭眼睛，心情复杂，既同情黛娜，又觉得龙族的做法也没有什么错。
  伊利亚菲不停地说要见安，监管队怎么可能听她一个叛徒的？恶狠狠地让她安分点，打开黛娜的监牢进来检查，嫌恶又粗鲁地用力将黛娜拖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一路蔓延到外面。
  “安身上有我们给远山宝宝的东西，我和黛娜是觉醒者没错，但远山宝宝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你们堂堂大龙难道还想帮安私吞一个孩子的东西吗？”
  听到远山的名字，拖着黛娜尸体的两个监管队员对视一眼，表情略有些缓和，但没有回应一声，快速把黛娜的尸体拖出去，关上地牢的大门。
  舒千方回头，一边穿过大门一边回头看伊利亚菲松一口气坐到地上，她的目的应该可以达到。
  成年龙不至于会私吞一个龙宝宝的物件，这个龙珠，应该可以交到远山手里。
  部落地面上多了许多陌生的龙，按照之前丰游的说法，这些应该都是其他部落来观礼和参与审判的龙。
  除此之外，大龙山下，平日里用来举行节日活动的舞台，也就是平地上的一座平顶小山上，已然用木头搭建好一个台子，两个监管队员拖着尸体走过来放到上面，让路过的龙都能看到黛娜惨死的模样。
  龙角消失不见，上半身鳞片被鲜血浸透，滴答滴答的血滴声让路过的龙议论纷纷。
  “不是说要等明天审判吗？”
  “是啊，怎么提前处死了？没能审判这些觉醒者告知父神，这样不太好吧？”
  舒千方听着这些龙的话语，心里并不知道审判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像古代砍头那样的处死之刑，但当他往行刑台下走时，换了个站的角度却发现行刑台下面居然放置有许多刑具！
  钩刀，烙具，狼牙棒……
  舒千方面露惊恐：“居然是这种，这种审判？”
  他心里狠狠一跳，总算是反应过来：“是我把龙族想得太好了。”
  是，他从降生到龙族开始就受到了很大的善意，在他印象里，龙族也不是那种喜好折磨人的种族，根据他学习的知识，以前处决觉醒者也只是处死而已。
  怎么……三千年前居然还要施行酷刑？
  “远山居然还改过龙族的书籍？”
  他真是方方面面都在抹去过去的一些痕迹，不但让龙族更具人性，也潜移默化地减少龙族对古神的信仰。
  舒千方看着躺在行刑台上的黛娜原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尸体居然没有直接处理掉？连死了都不放过黛娜吗？”
  到时候远山观礼，受得了吗？
  这可是凌迟啊！
  远山可是把伊利亚菲和黛娜看做母亲和姐姐的啊！
  舒千方试图离开黛娜附近，却还是被禁锢在周围，等了片刻，行刑台旁边围观的龙族越来越多，黛娜平时的小姐妹也闻讯赶来，眼里却不见平日里的温情，只弥漫着对黛娜的恶意，以及对她死亡的乐见其成与畅快。
  “活该，该死的背叛者，跟她做朋友真是让龙倒尽胃口！”
  “龙角居然被割了，她肯定做了很多背叛父神的事情，不然监管队怎么会气得提前把她处死？”
  “真是可惜，死得早了点，明天没办法审判她了。”
  “啊？死了不能审判吗？那只能审判伊利亚菲吗？能轮得到我们动手吗？明天可别早早咽气了。”
  “哼，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放过她们！”
  “对，没错！”
  舒千方听着周围龙族的声音，其中还有黛娜小姐妹们的恶意言语，感觉背后冒着寒气。
  在他心里，就算是不同阵营，杀死就杀死了，但他是接受不了虐杀这件事情的。
  但好像，过去的龙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兴致勃勃又恶意满满地讨论明天的审判环节，完全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这还只是围观，他就听到了许多折磨龙的办法，明天动起手来，舒千方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地狱场景。
  怪不得远山会受那么大的刺激，长大后完全没有一点小时候的模样。
  听了一会儿，舒千方从其他龙嘴里知道远山被关在育婴山里了，他现在换了一个新的育幼员，听从长老的指示，在明天之前不允许他下山。
  “也就是明天可以下山？”
  “龙族疯了吗？居然让一个孩子旁观这种画面？”
  舒千方又气又急，却又没办法离开，哪怕可以离开，他也没办法阻止任何事情。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行刑台周围围观的龙族换了一波又一波，那么多龙，没有一头龙觉得虐杀有问题，人群之中，只有零星几头龙在附和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
  舒千方看得明白，这些都是觉醒者。
  令人意外的是，远山的老师居然也是行刑者之一？
  那他为什么要将远山话里露出的破绽上报？
  舒千方十分困惑，但被困在这里的他也很难去找到答案。
  下午十分，龙宝宝们放学回家，育幼员特地带着他们来行刑台围观，有不少宝宝都被吓哭了，但育幼员们却一改平时宠溺的态度，不但不去哄，还低声洗脑，让龙宝宝们记得忠于父神。
  背叛父神被审判是天经地义的。
  一系列的恐吓与洗脑下来，舒千方看着他们“教育从小抓起”的态度，终于知道其他大龙的残忍是从何而起。
  教育完龙宝宝，天也快黑了，周围的龙族慢慢散了，各回各家。
  凉凉秋风之中，舒千方坐在黛娜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断角，表情沉重、无奈，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嘈杂的环境很快就安静下来，他享受着这份宁静，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快速转头看过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稚嫩身影。
  远山宝宝这小黑龙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育幼员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悄悄爬到山上，站在行刑台下，仰头看着全身冰冷僵硬的黛娜姐姐，以往晶亮单纯的漂亮龙眸瞬间瞪大，眼泪夺眶而出，爬上来抱着黛娜的脖子，小爪子不停地擦拭着黛娜脸庞上的鲜血。
  舒千方静静看着他，他知道动静太大会引来其他大龙，压抑着喉咙里的哭声，小声叫着姐姐，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似乎随时都会背过气去，眼泪糊了一脸，但没有龙为他擦拭。
  今天丰游来的时候，远山宝宝还闹着呢，晚上就知道收敛了，看来丰游的动作倒是很快。
  远山宝宝，也足够聪明。
  等远山再抬头时，眼里的单纯已经不见了。
  他擦不干净姐姐身上的血，甚至让自己全身都沾满血迹，平时资质平平，学习成绩一般，甚至连龙力都用得不够熟练的他磕磕绊绊地用龙力将自己身上的血迹和气味一一去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行刑台，每走一步，眼底的眸色就更沉一分。
  那个天真烂漫的龙宝宝身上带着浓重的郁色，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亮了，舒千方看着昨天远山坐着的那块地方。
  龙族体质特殊，死了那么久，鲜血还一直往外流，昨晚被坐出的印子已经又被鲜血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