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过休息一阵，拖着疲惫身躯，走出石室，看到外面瘦竹竿的戴土蹲在地上，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岩石地面薄薄一层紫焰，戳得紫焰不时冒起泡泡。
  “嘿，小胖砸，是不是爷们，爬起来啊，躺地上算怎么回事？”
  “胖得像个豕妖，丢老火魅的脸呢。”
  “再不起来，老子一屁股坐上面了，哈哈，软绵绵的应该感觉不错。”
  戴土不停地用言语刺激愤怒得快要爆炸又说不出话的连漪，兴致盎然，常思过从边上路过，假装没听见没看见，他替连漪默哀一息，缓缓出门，不打扰戴土的游戏。
  就当是为了连漪好，戴土除了嘴巴烦人，很有真材实料且愿意帮忙，是好事儿。
  出门后往右边走了约百多丈，有一座冒出雾气的洞窟，常思过慢慢走进去，很简单的就一个大石厅，没有练功密室之类，中间有一处冒着白气的池子，三丈方圆。
  池子里面是微微冒泡的暗绿液体，泥浆一样，很显黏稠。
  常思过把身上零碎物品收进空间，走进石山树特意用心语交代的岩液池。
  暗绿液体微微有些温度，常思过立刻便察觉到这些岩液的好处，灵气充沛，充满活力，他把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运功调息，加快碎骨之后又刻骨的左手掌恢复。
  与石山树的这桩交易，他是相当满意。
  反正明源老道的分身也没说不能带出石山树后裔，只让他秉持本心行事，给了他极大自由。
  入定之前，常思过特意把空间内修炼的幽姬放出来，替他看着点时间。
  他担心一旦沉浸其中，会耽误明天的刻骨，不能给戴土不守时的印象，看得出戴土口中唠叨、其实内里很因循守旧，对于明源老道改变修炼功法等行为非常愤慨。
  幽姬知道此地是镇魔楼内，她谨慎地给洞窟入口布置了防护阵法，在池子附近找处地方安静打坐，此地非同寻常的阴寒气息，无处不在的残余规则之力，对她是一种绝大诱惑，她没敢肆意吸收，只是普通修炼。
  待第二日时间到了，幽姬起身到池子边，叫醒修炼中的老爷。
  常思过神清气爽自岩液池内走出来，他左手掌已经痊愈，昨天消耗的精气神尽复，内视指骨，紧密细致，如金似铁，其骨表面有纤薄若烟云的符纹，流水般天韵自成。
  这是他用神识和神元力刻绘骨头上的阴阳规则。
  每一处的符纹都不尽相同，随形就势，不拘泥刻板规矩，只合意像大道。
  是戴土在一旁唠叨时候给予的指点，让他对规则之力理解提升一个台阶。
  千奇百态，存乎一心间。
  嘱咐幽姬在洞窟内修行，常思过走出门。
  镇魔楼内也分白天黑夜，有明显的光暗区别，但白天永远都是阴沉沉的。
  走出洞窟，无形阴气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他的法力，幸亏有石山树照应，让他在戴土和他住着的洞窟两个地方不受无形气息侵袭。
  来到戴土住着的地盘，常思过目光往中间地面扫视，没看到摊平在地薄薄的紫色火焰，听得左边石室内传出连漪的痛呼声，压抑着，声音不大，紧着是戴土的调侃：“嘿，小胖砸，还不错嘛，能忍这么久，有前途啊。”
  “我呸你个土耗子……嗷呜……”
  连漪刚刚嘴贱一下，又吃了苦头，痛得发出兽嚎。
  “小子，你家火祖宗没在血脉神通里没告诉你，实力不如爷的时候，要学会谦逊礼貌低调能忍吗？行吧，谁叫我和你家祖宗有交情，勉为其难替他管教一番，你也不用谢，我是看不过眼，不能让老火头蒙羞气得从上界死回来。你好好消受吧，什么时候能够晋级，就什么时候可以走出我这座破洞窟。”
  戴土施施然自左边石室走出来，挥手间，门洞内暗黄光幕遮挡。
  也不知连漪在享受什么？估计比较惨不忍睹。
  常思过拱手施礼问安，不对连漪的修炼道三说四，他不懂。
  戴土走上前来，让常思过长到和他一样高，仔细查看一番昨天的杰作，啧啧赞叹：“不错，不错，这才是修炼正途，以身体为本，法力规则神通为辅，天大地大，老子拳头最大。”
  让常思过把右手放到石台上，散去神元力防护，戴土略一观察，便用巴掌开始噼里啪啦一顿捶打，也不管痛得汗水滴答的常思过，约刻钟后，便住手让常思过用他教的法子合骨、刻骨。
  日子一天天过去，常思过以忍常人不能忍的心性，坚持着每天淬炼。
  偶尔会出现返工，便多休养两天，调整了再接着淬炼。
  随着四肢、躯体骨骼全部重新敲打粉粹，又重新合骨刻骨痊愈，不觉就过去三个多月，后面一个半月，常思过自己动手，把胸肋骨一根根敲碎而面不改色。
  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原本的骨骼便淬炼得非同一般强硬。
  自己敲碎骨骼而不能伤到皮肤肌肉内脏，所付出的神元力和精力，相当于他与三五个同阶高手搏命了一场，要不是有石山树提供的岩液池供他修养，和大师兄赠送他的蛟龙精血、金黄液体滋养，他肯定要花费更多时间用于修复。
  有些事情，做得一次之后便没有了心理负担，后面他就像敲别人的骨头。
  能够对自己狠的人，才能对敌人狠。
  戴土就欣赏这个修神小辈的这股狠劲，比他关在石室里的胖小子，更令他上心。
  他迫切地想看看经过这么一番淬炼完成之后的身体，到底有多强悍。
  他等于是两世为魅，曾经站在修炼界顶端的存在，又经过万多年思索总结，目光不是一般高手大能可比，自上而下，看得高远，更能细致入微。
  有他把关，每一块骨骼之间的规则符纹才能连贯通透。
  不会出现瑕疵残纹，他得对自己的声誉负责。
  常思过现在已经习惯三丈高的状态，确实这个身高下，躯体骨骼大了数倍，方便他自己淬炼刻骨，大有大的好处，能够容纳的天地灵气也大不相同。
  只剩头骨没有淬炼刻骨，戴土特意让常思过回去休息了三天。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必须慎之又慎。
  修炼到了他们这个程度，没有脑袋一样能够活得好好的，只是要伤元气。
  第四日，常思过走进戴土所在洞窟，他惊诧地看到连漪衣着整齐地出现在大厅，也被戴土勒令得长到了两丈多高，一个很大号的连漪，脸颊消瘦不少，眼眸内有精光偶尔闪烁，特别是瞥了一眼戴土之后有些明显。
  “黑哥哥。”
  连漪有些艾怨地叫了一声。
  自从被戴土关在黑屋子里，他每天度日如年，太难熬了。
  瘦竹竿土耗子想着法子地折腾他，什么万钧重力、千疮百孔、天旋地转等等，花样层出不穷，他体内吞吃的悬火山火焰消耗巨大，再这样他熬不下去了。
  等下得了机会，他得向黑哥哥传音讨个主意。
  常思过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对仔细打量他的戴土拱手：“拜托道友了！”
  戴土点点头，突然道：“你就这般信任我？从头到尾，没提出过任何异议？老木头说你是明源老贼的人。”
  常思过笑道：“牛迟飞升前，曾与我说，他飞去上界后，要找到明源那混蛋狠狠揍一顿，他被明源坑了两万多年，替明源办事。我被明源老道坑得稀里糊涂帮他办事，还不能拒绝，道友你的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咱们都受过明源的坑，所以道友你说牛迟是明源的人吗？”
  戴土摇头，道：“等我飞升去了上界，我也要找明源老贼狠狠揍他丫的一顿。”
  常思过好奇道：“道友，你能从镇魔楼……飞升上界？”
  这个问题，他憋了有一段时间，再次听戴土提起，与戴土熟悉了，便问了出来。
  戴土笑道：“天无绝行之路，这话可不只是说说，任何绝境下，或许都有一线生机，就看能不能找到？像镇魔楼内，打碎真身者，绝大部分都不可能再凝聚出身体，转而修什么魂道、鬼道、魔道，呵呵，那是他们没找到出路，又耐不住镇魔楼内无时无刻消磨的阴寒气，不得不为，但是他们的路走窄了，出路永远断了。”
  “像我，还有几个老家伙，拼着魂飞魄散坚持到最后，凭一点真意险死还生，慢慢地又把修为给恢复了大部分，身体重新凝聚，只要我们能够打破这片新天地桎梏，借助仙界之力破空飞升，连渡劫都省了。”
  常思过懂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对自己够狠的人才能做到。
  石山树说的四个介于八阶与九阶之间的都是这种情况了，戴土算是其中之一，难怪待遇与众不同，凭本事挣来的。
  常思过拱了拱手：“祝道友早日飞升上界，摆脱困境。”
  戴土笑道：“承吉言，估计还要千多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瞥一眼在他身后做鬼脸的连漪，小家伙瞬间收敛得一本正经，无精打采。
  闲话述了这么久，戴土见时间差不多，常思过也彻底放松，道：“开始吧，你忍着点儿，会有些痛，过了这个坎，你会发现推开了新的修行大门，今后的修炼之路，将会大不一样。”
  常思过道一声“好”，瞬间进入清心无尘心境。
  依戴土指点，散去头部神元力流转，盘坐大厅地面闭上双眸，静待戴土施为。
  他自己不方便敲碎自个的头颅骨骼。
  戴土偏头阴恻恻地对连漪一笑，吓得小家伙飘退到墙跟脚，身上泛起一圈紫焰，眼神戒备，戴土右手箕张，猛地往常思过头顶拍去，惊得连漪差点叫出声。
  三个多月时间，连漪和常思过各处一个石室，各受各的苦。
  连漪痛不过就嚎叫，他仗着自个小，嚎几声不丢脸。
  连漪还从来没见过黑哥哥要接受的淬炼，会这般吓人，这是要开瓢？
  “砰……咔嚓”，从力道和声音，连漪能够判断，黑哥哥头顶上骨裂了，紧着便见讨厌的土耗子双手快出残影，一下接一下拍打着黑哥哥头部，自上到两边再到前后，快速拍击着，声声惊心动魄，太他么吓人了。
  连漪见黑哥哥稳稳地端坐不动，仿佛与他无关。
  这份定力，令连漪不敢直视，他虽然没有躯体，但是想想就痛。
  “看着，好生学着点，一份痛苦一份收获，不许转头！”
  戴土双手不停拍击，反复着又自上往两边换位置，碎骨不能一蹴而就，必须重复多次，他用心语厉吼连漪，今天放小家伙出来，就是让连漪见识下什么叫吃苦。
  别整天小娘们一样娇嫩，还没动真格就叫得恓惶。
  连漪浑身一颤，面对戴土的威吓，他不敢不听，这鬼地方他跑都没地儿。
  眼睁睁看着黑哥哥变得面目全非，被戴土折腾了约半刻钟，后面又由黑哥哥自己出手，用神识和神元力把头颅骨小心地修复完整，再用阴阳规则之力雕花一样，在头骨的内外进行刻绘，精雕细琢。
  他光是听着戴土轻声提点黑哥哥的要点，便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这两个家伙，非人哉！
  无比煎熬的半个时辰过去，常思过终于大功告成，完成了最艰难的头颅刻骨，他此时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还不能躺下去，颤巍巍起身，头部不能转动，他整个身体转过去，往门外走，一步一步，走得极艰难。
  戴土没有去管身体一步步缩小的常思过，看向缩到墙角落恨不得钻进去的连漪，咧嘴道：“小子，有什么感想？说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连漪缩着脖颈，默默转身往他的黑屋子走去。
  看过了黑哥哥的淬炼方式，他再也不敢嚎叫喊痛了，丢脸啊，
  常思过泡在岩液池子里，直至没顶，整整十天才探出脑袋，抹去脸上的黏稠液体，睁开双眸，对池子边上露出担心神色的幽姬道：“没事儿，成了。”
  他说得轻松，其中风险唯有经历过才知。
  当时稍有一丝差池便要重头来过，最麻烦的是头颅上的刻骨关乎整个身体的连接，不容出错，有几次，他是凭感觉完成的内里刻绘，做得多了，他有了丰富的经验，戴土到底不能时刻关注到他头骨内部的情况。
  从池子里走出，身上的液体滴答着流回池子。
  常思过感觉此时他的强大，与以往截然不同，有种“天大地大，老子拳头最大”的豪情自心底滋生，眼界一下子打开。
  他修为增进不多，对力量的掌握，让他找到了戴土所说的“纯碎”意境。
  他走过处，地面和空中阴阳规则幻生幻灭。
  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又如轻风过隙，异象不停显化。
  幽姬看得有些发呆，突然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赶紧闭目不敢再看。
  老爷无意中露出的神通，可以伤人于无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