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番动手，激烈争斗打了半刻钟，最后以常思过被打得撞进山岩结束。
  纪不敏一贯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意犹未尽道：“不错，身体淬炼得很不错，铜皮有成，晶骨坚韧堪比法器，加强下心境感悟，晋级拓脉境应该不远了。我是占了四劫炼体境的便宜，否则同等境界下，想赢你很难。”
  不是很难，是必定会输。
  他即使面冷如瘫，也是要面子的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怪物的晶骨境小家伙，被他砸那么多拳，皮都没破。
  让纪不敏大起同类相惜之感，又补充道：“铜皮如鼓，晶骨如水，是身体淬炼的下两阶段，你可以往这方面尝试。”
  没有后续炼体功法修炼，想要凭一己之力闯一条出路，他听说过。
  有，且太难。
  常思过从岩石中拔出身体，摇摇晃晃飞在空中。
  刚才的交手，他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拳头。
  浑身像是被铁锤敲打过几遍，无处不痛。
  他在后面不管是撵尘步法，还是触岳拳，能够使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以便尽可能的抵挡和躲避对方拳头，延长对战时间。
  与炼体高手切磋交手，是个难得的体验，痛并快乐着，下次可没有高手如此好心压低境界帮他喂招。
  常思过呲牙咧嘴，拱手道：“弟子大概明白了下一步的方向，多谢纪师叔指点迷津。”
  他与火大师对过一拳，对火大师拳头相接触时候的虚不受力，以及随后爆发的狂猛反击力道，记忆犹新，又与纪不敏结结实实打这一场，切身体会之后，只一点拨，便让他豁然开悟。
  刚到极处，柔自生。
  铜皮晶骨后面是要往柔的方向走。
  炼体典籍本来就少，大多炼体士卡在晶骨境这一步，对于拓脉境的记载描述，许多都是臆测，哪有纪不敏这般言传身教来得深刻。
  纪不敏摆手，“你能够凭着初浅入门的伏虎劲，把身体淬炼到这般地步，实属难得。”他也挨了不少拳头，只是他懂得利用炼体巧劲柔力，用铜皮如鼓化解大部分攻击力道。
  张笑行降落下来，怂恿道：“老纪，多给他讲讲嘛，后生难得。”
  纪不敏想了想，道：“他练的炼体路子，和我走的不同，讲得过多不是好事，有句老话叫天无绝人之路，他能够想到在水中练拳，我觉得是找对了法子，继续苦练就是。”
  从须弥袋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恭听的常思过：“这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炼体心得，以及收集抄摘的前辈古人的破境拓脉方法，有时间，你可以翻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主要还在自己坚持。”
  他能帮的也就这些了。
  常思过接了册子，随手一翻，里面墨迹如新，字迹一丝不苟，便知道纪师叔这次是特意来考察他进度并给他送书，躬身道谢行了一礼，冲下方吩咐：“幽姬，去采摘一些新鲜灵果待客。”
  “是！幽姬这就去办。”
  幽姬从岩石后飘出，化作一道幽光消失在树荫下。
  张笑行咦了一声，上下打量气血饱满的常思过，笑道：“能说人话的化形中期幽魂，可是很稀罕啊，你用的什么法子，寄养在哪处窍穴？”
  对于这个稀奇古怪的师侄，他是很看不懂了。
  不息境巅峰修士养化形中期幽魂，还能养得如此灵醒，闻所未闻。
  据他所知，养幽魂得经常以自身精血饲养，很损耗修为的，而常思过身上哪看得出丁点发虚的表象，壮得猛虎一样。
  “还能什么法子？灵植袋、左掌窍穴轮流给她住不就成了。”
  常思过笑嘻嘻敷衍，在修真界养什么的都有，有些甚至养伥鬼僵尸。
  他总不能说是养在小空间。
  纪不敏对于幽魂什么的没丝毫兴趣，把打岔的张笑行挤开，扯着常思过交流身体淬炼、基础拳技、身法等方面的心得。
  他从常思过身上，看到了与正常炼体不一样的东西，许多对他都有触动。
  比如那诡异的闪避步法，就像是为炼体士量身打造一般合适。
  还有偶尔挥出的恢宏拳意，已经具备磅礴大气雏形。
  山风清凉，水气如烟。
  三人盘坐水洗过的巨大青石上，品尝着幽姬采集来的新鲜低级灵果，畅谈了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沉，两人才告辞返程。
  新建的烈风楼已经完工，过不多少天，他们将要护着墨守成、程红依和两名酿酒师傅离开阗湾坊市返回宗门。
  都有一摊子杂事分管，不可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
  宗门已经下了谕令，为免霸酒制造法子外泄，今后各坊市的霸酒由宗门统一提供，避免再有宵小之辈做出穷凶极恶之事，同时把霸酒价格提高数倍，不与各宗门的酒水生意产生太大竞争。
  常思过对此欣然，宗门内还是有懂做生意的人才。
  最后一点“不与各宗门的酒水生意产生太大竞争”，才是点睛之笔。
  送走两人，他继续晚上翻书、观察揣摩异虎的动作神韵，白天大部分时间在水中修炼伏虎劲，专心而艰难的提升炼体修为。
  转眼便到了八月中秋。
  这晚，皓月当空，常思过观摩一场虎熊搏斗后，心中隐约生出感悟。
  他回到水潭，思索半响，抓不住那一丝飘忽灵感，便索性跳进深潭底下，在激流中辗转腾挪练习伏虎劲，脑子里继续揣摩虎熊争斗的细节。
  他在前些天已经适应水底的压力、阻力和激流冲击。
  不再拘泥招式，随波逐流打拳，反而让他的拳技又有了新的领悟。
  一遍似是而非伏虎劲打完，脑海深处幻灭不定的咫尺谱三个光字，突然被触动。
  光点四散，绚丽如星空。
  这一刻，常思过差点泪目，不容易，该来的终于来了！
  随着光点落下，一个稀薄人形光影出现。
  人影挥拳，舒展，腾挪，扑击，摆腿，轻柔动作行云流水做出来。
  常思过瞬间看得痴了，拳还能这般打？无数人影汇聚成的涓流影像，使得他感同身受，仿佛是他自己在打拳。
  那一拳该如何发力，
  那一闪该如何细微维持平衡，
  那一腿如何配合行功，
  那一扑的气势如何激发到最大，种种细微处，纤毫毕现。
  三遍不尽相同的拳技动作结束，令得常思过豁然开悟，他掌握了一种脱胎伏虎劲而出的全新伏虎劲拳技。
  随着一声虎啸震荡，影像消失，光字又重新恢复在脑海深处。
  虚无缥缈，但真真切切存在。
  常思过从水底冲出，抖落一身水花站到巨大青石台上，他起手间似有劲风隐雷动，随着他的拳脚施展，身周狂风大作，水面波涛剧烈起伏，水雾倒卷。
  如猛虎怒啸山岭，威风自生。
  月光下，青石台上，身影如虎，拳意滚滚。
  每一举一动都带着奇特的神韵，似乎暗合天道自然。
  待得最后一脚回旋飞踢，劲风如蒙蒙细刃，凌空飞出数丈，“咔嚓”一声，劈断水潭侧面一颗粗壮树干。
  常思过翻身落到青石上，胸臆舒畅，他仰头不由发出一声虎啸。
  啸声响彻在夜空下，在山岚间滚滚回传。
  声势震荡，群兽瑟瑟。
  “恭喜主人，拳技更上层楼！”
  幽姬从空中一闪落到了跟前，蹲身行礼道喜。
  她自是能够分辨此次常思过打拳，与往常大不相同，身随拳走，气韵流转，看着舒心赏目，然而那蕴含其中爆炸般的拳意，又令她隐约毛骨悚然。
  等得主人真正掌握这门拳技，气势收敛自如，一拳只怕能砸死一个四阶人类。
  她猜测主人快要到了晋级的边缘。
  “哈哈，起来吧。苦练数月，总算是有所收获。”
  常思过心情颇畅，听得远处传来一声真正的虎啸，带着弱弱的委屈抗议。
  他“看到”七八里外，那头被他暗中窥探观摩了两个多月的斑斓异虎，掉头往远处跑了，估计是不会再回此处。
  一山不能容二虎！
  “随它去吧，不用抓回来。”
  常思过出声阻止幽姬，抓回来困着任他观赏的老虎，还能算是野虎吗？
  虎啸在山林，才是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