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雨递得熟练。
  “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肯德基。”
  “垃圾食品不行。”
  “……那你问我干什么。”
  ……
  这段对话拍完，就是整部戏的大结局，没有交代周牧和唐小雨的后续，周牧的出现也只有这一幕，加上之前唐小雨和朋友们聊天，说起工作上的事提到了她的领导，只说——“他很好。”
  结局时唐小雨的画外音说了一句话：“再想起十七岁那年，我只记得，没有下雪。”
  耿浩没有料到两个人的拍摄能这么顺利，他以为至少要磨合个把小时的，却没料到经历了一次许久不见的“一遍过”。对陆川，他倒不觉得意外，反而是叶慈，他是一直坐在监视器前面看的，自然能发现一些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叶慈和陆川拍戏的时候明显比她和刘默然搭档的时候状态更好，入戏也快。最让他暗觉诧异的是，两个人坐在车厢里的一段对话，明明是没什么内容的“口水”，结果硬生生让两个人演出了一种莫名男主“宠溺”和女主“撒娇”的错觉……可这明明无论是台词还是演员表情都没有什么不对的啊……
  耿浩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承认这搭档之间还是要讲究气场合不合拍的。至于更多的深入剖析，最近醉心艺术创作的耿导演没有那个脑子。
  陆川一向进组时高调至极，走人时低调一批。叶慈都已经熟悉他这个套路了，据男人说是早年在剧组带久了，怕了那种离别伤感的场面，后来就形成习惯，拍完戏就收拾东西走人，绝不在剧组多逗留一天，走时谁也不会惊动。
  不过这次……鉴于自家媳妇儿就住隔壁的天时地利人和，川神硬生生在一个客串一场戏的剧组里住了一个礼拜才走人，走的时候还是叶慈被他骚扰得不行，实在受不了他影响自己拍戏给哄走的。
  用叶慈当时的话说：“你家和我家也住隔壁，就不能让我安心拍戏一个礼拜就回去么？”
  川神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在这儿还得天天看他老婆和剧里的男一号腻腻歪歪，何必呢？索性打包走人了。
  就在陆川离组的第二天晚上，一阵关于“论一个女演员的上位之道”的帖子空降海角论坛。这地界儿向来是明星八卦绯闻趣事的聚集地，在这里你可以获得绝密档案，可以知晓独角爆料，也可以收集一手资讯……当然，大部分都是没办法求证的。
  帖子一上来，就以y姓新人为主角，深入剖析了她当时如何靠着l姓男星的恋情炒作火速蹿红网络的详细过程，紧接着就是她与同批艺人争抢资源，好姐妹内斗时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最后又是她无论多少次被推到风口浪尖，都没有自己站出来说话，躲在两大l姓男星的互斗后面，赚足了眼球和关注度，最后经过楼主鉴定——娱乐圈新一届绿茶就这么华华丽丽地诞生了。
  主楼说得隐晦，架不住给的细节和暗示太多，熟知娱乐圈风风雨雨的吃瓜群众几乎是瞬间解码，毕竟两大l姓男星，就现在的风向而言，非陆川和李伦莫属，那y姓女星，呵呵哒，不说都忘了她之前抱李伦大腿炒作恋情的黑历史了。
  一年多前，叶慈微博遭李伦粉丝集体围殴，那时候尚没进入娱乐圈的叶慈被骂着滚出去。之后这姑娘莫名就抱上了陆川的大腿，先是在《清宫寒》里赚cp粉，随后又在真人秀节目中和陆川互动暧昧。如今什么成绩都没有，就成了热门ip剧的女主角了？！
  而且又双叒叕有陆川的出现……
  好的吧，川神的地位在哪儿摆着呢，导演耿浩也亲自发微博暗指陆川客串《十七岁那年没有雪》是看在和他老交情的面子上。可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不说同行红眼病容易爆炸吧，就是连吃瓜群众都觉得……叶慈这套路实在不怎么光彩。
  当然知道叶慈怎么火起来的那波忠实粉很清楚，无论是《清宫寒》中的冷门cp事件，还是真人秀中的互动暧昧事件，能引起那么多的关注的原因第一是两者的时间间隔实在拿捏的太好，二来是叶慈原本在戏里扮演的映秀就有够亮眼，吸引了很多人的侧目，否则谁会闲着去萌一个不喜欢的女配和男主角的cp啊？
  要说叶慈自己怎么去炒作和营销……以当时她的那点粉丝基数和名气，真炒不起来什么浪花。
  陆川的粉丝也很清楚，所以一直对叶慈以及她和陆川的cp粉的存在都采取不予理会的态度。甚至还因着机缘巧合，从维护陆川的角度间接或直接的维护了这妹子。
  而“川流”一直以来无形中对叶慈的维护，正成了这次她被人诟病的一大原因——凭什么你可以站在两家粉丝背后坐享其成？要说没点手腕和心机没有人会信吧？更何况陆川粉是出了名的不多管闲事，怎么就次次都管了你的闲事？
  #论一个女演员的上位之道#从论坛火到了微博，最先躁动就是涉及到的几家粉丝，李伦的粉就不用说了，看叶慈不顺眼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一次她们学聪明了，没上来就朝着陆川那庞大的后宫团开撕，所有的攻击点都完美地避开了陆川方的作法和态度，只说叶慈心机由来已久，看她当初怎么自爆和李伦的恋情就知道了。
  而且！！这妹子居然还不知廉耻？！到现在那条“疑似公开自己就是李伦女朋友”的微博都木有删除！！！
  另一个自然是傅欣容的粉丝，“绒毛”们很气愤，这种气愤源于陆川对叶慈和傅欣容的厚此薄彼，高·潮于傅欣容出走盛世，发泄于叶慈只能挑傅欣容看不上的角色去当个“名不副实”的女主角。
  和李伦家的粉丝一样，“绒毛”们上次被川粉怼怂了，这次只喷叶慈两面派和心机婊，甚至不忘截图当时真人秀节目中傅欣容和叶慈见面是的聊天视频以证明自家女神一直把叶慈当成好姐妹，而且录节目的时候还主动帮她和嘉宾们快速熟络起来。
  绒毛们深信——自家女神对叶慈如姐妹，甚至有提携之恩，可叶慈回报的就是将傅欣容逼走！
  ……
  至于陆川的粉丝，那个帖子其实没有涉及到陆川什么不好的言论，而且……这次叶慈被攻陷，所有人都没有打出任何和陆川有关的话题，但又所有人都清楚，帖子中叶慈心机的最后一条罪证——就是她利用了“耿直率真”的川流们，让她们撸起袖子和两家粉丝为敌。
  正因为这一点，涉及的第三方势力——最为庞大的川流们，这次选择沉默。
  关于叶慈心机婊的骂声层出不穷，就连赶着拍戏的剧组人员都略有耳闻。
  原本还想对此选择置之不理的叶慈，也意识到——
  被人搞了，没有什么新的黑料，那就把之前所有莫须有的污点拿出来再次翻炒。
  第46章
  当晚蒋非和助理李晓溪跟着叶慈一起回到了酒店，叶慈这两天戏份安排得非常紧凑，下了戏整个人说起话来都有些有气无力的，以前回来恨不得妆都不卸直接爬上床，但今晚显然是没希望了。
  顶着两个明显因劳累而形成的黑眼圈儿，叶慈静静地听着蒋非跟她转述从昨晚到今天一整天的事件发酵情况，听着听着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罪魁祸首自然是论坛上那篇空降的帖子，而且显然发帖的人非常老道，知道怎么避开雷区，又如何引起众人的关注，最重要的是……知道怎么刺激李伦和傅欣容粉丝的敏感点。
  拍戏过程中遇到这样的事，叶慈说不心烦是不可能的。剧组里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眼神就够她在不经意见喝上一壶了，可说到底这些事都没什么新鲜的，也没真的让她觉得怎么义愤填膺。
  蒋非说完大致情况，就静静坐在一旁没有开口，叶慈微微闭着眼，脑子里飞快地过着各种细节，助理李晓溪见两个人都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免露出了心急的神色。
  她平日里的确少言寡语，低调务实，可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第一次经历，下午上网看到那些评论中的谩骂声第一次有了爆粗口的冲动。当时她接了叶慈助理的工作，其实本身没有什么概念的。
  不过是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有了个肯要自己的地方自然就来了。李晓溪对明星不怎么感冒，但跟着叶慈做助理这段时间，她对叶慈的了解也一点点发生了改观。
  一开始，她和所有人都一样，从能查到的资料上看……没什么亮点，黑料倒是不少。李晓溪刚入职的时候，就是叶慈获得了这部戏女一号的时候，关于叶慈“背后有人”的说法……她在剧组待得久了，自然也听到了不少。
  真正对叶慈改观，其实没什么具体事件。她就是每天看着这个姑娘起早贪黑地拍戏，状态不好地时候拍摄不顺，导演一遍一遍地要求她重来，即便拍摄雨戏那天叶慈身体本就不舒服，也没有半句抱怨，不停地按照导演的要求去调整自己的表演。
  没接触之前，李晓溪觉得演员是个很光鲜的职业，演员的助理是个挺苦逼的工作；接触了以后，李晓溪发现演员的助理的确挺碎催，不过演员自己也光鲜不到哪里去，这就是个职业，不仅工作强度大，而且还高危。
  只是叶慈，却从能让她觉得惊喜，总有一瞬间想到她可能要坚持不下去了，或者她可能真的要发飙了。可叶慈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坚持了下来，如果真的“背后有人”，那叶慈是她见过最窝囊的关系户了。
  ……
  半晌后，叶慈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旁边两人都轻易地看出了她的疲惫。可再睁开眼时，眼中清明一片，声音的语调缓缓的，让人听了反而瞬间镇定。
  “这件事，不是傅欣容和李伦做的吧？”虽然是疑问句，可口气却带着肯定。
  蒋非诧异地抬眼看了看她，深呼一口气，皱着眉点了点头。叶慈了然，低头看着手机中显示的帖子，神色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这件事不是由李伦和傅欣容策划的，从帖子的行文就能看得出来。两者都是作为证明“叶慈是人品差，心机重”的”而出现的。从根本上来说，叶慈没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红到了能够让李伦和傅欣容专门来使阴招黑她的程度。
  先说李伦，就他和叶慈那点陈年往事，李伦就算是是脑子坏掉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己拿出来炒作。叶慈不再旧事重提他就烧高香了，而且自从叶慈醒过来后，李伦的种种迹象也显示他其实是想极力和自己撇清关系的。
  再说傅欣容，她这个人叶慈打的交道不算多，可也不少。心机有，小聪明也有，正是因为有，才不会傻得为了黑她叶慈，把自己给暴露出来。傅欣容当时离开盛世转嫁嘉悦，动静闹得那么大，瞎子都知道跟她叶慈没什么屁关系，就算她傅欣容真的有心踩她也不会咬着这一点。
  而且虽然从现在来看，叶慈的微博被李伦和傅欣容的粉丝屠了个遍，可终归没什么新的黑料冒出来。这一波搞得不好，就会被叶慈这边轻易反噬不说，就算叶慈什么也不做，等舆论冷静下来，也会形成李伦和傅欣容联手欺负新人的直观印象。
  “能……查到这帖子是谁主使的么？”叶慈轻声问道。
  蒋非缓缓摇了摇头：“这种匿名论坛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就算查到那个人也很难把ta背后的人一并揪出来。最后很可能就只揪出来一个声称是你黑粉的人。”
  正是考虑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蒋非没打算现阶段打草惊蛇。
  叶慈点头，这次黑她的人比之前的傅欣容和李伦粉丝聪明很多，知道怎么去调动大众情绪，也知道如何转移舆论视线，不过既然对方会黑她第一次，那之后就不会没有动作。
  “蒋大哥，这个贴吧楼主的id……您费心。”费心的不是id亦或是这个背后的枪手，而是这件事的整个线索。一个枪手倒下了，还会接着有人补上，同样的行事风格反而是他们需要留神的地方。
  蒋非听明白了叶慈话里的意思，立刻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不过现在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你打算怎么做？”叶慈开门见山，直接问向蒋非。作为她的经纪人，她从来不怀疑蒋非的能力，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总是会注意到一些自己会忽略的细节。
  “常规的做法自然是买水军，发软文，把关注点拉回你这部戏上。”蒋非略带保留地说道。
  叶慈笑笑，非常配合地继续问道：“那不常规的呢？”
  “……”停顿了几秒，蒋非看向叶慈的眼神中有些犹豫，“你自己站出来。”
  黑粉这次抨击的重点就是叶慈一直站在别人的背后，靠着各种绯闻炒作和借力打力获得了如今迅速崛起的发展态势。只不过通常情况下，艺人不会直接回复这些质疑，除了和固有人设冲突的考虑外，和这些人去锱铢必较地针锋相对，多少显得有些掉价。
  蒋非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这个方案，而且在说出口时还带着迟疑，叶慈的脑子一向好使，当下就问道：“那这么做，有什么风险？”
  蒋非笑笑，也没和她继续迂回战术了：“现在喷你的毕竟只是李伦和傅欣容的少数偏激粉，还有混在其中的键盘党，你如果真的郑重其事地去回复，可能会丧失掉一部分路人缘。至于好处……见仁见智吧，有的人可能觉得你是个有态度的艺人，有的人可能觉得你把这事看得太重了。”
  叶慈摇摇头：“蒋大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蒋非愣，然后笑道：“我也一直以为你是个忍辱负重的人。”
  叶慈笑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些苦涩：“那也要看是什么辱什么重，最要紧的，是这些到底是不是我应该去受的。”
  话已至此，蒋非已经完全明白了叶慈的意思，他做事奉行的原则一向都是“尊重艺人的选择”，只提建议，不提决定。
  既然她已经表态，他也就不再废话，两个人一步一步确定好明天要做的一系列事情，李晓溪全程没有离开，偶尔帮着两个人倒咖啡，切点水果。
  这一忙，就是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蒋非和李晓溪才从叶慈的房间离开，索性她今天白天没有拍摄任务，多少还能补个觉。
  临走时，蒋非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叶慈笑得随和：“应该是我单方面虐菜吧，毕竟对我来说，目前已经是最差的情况了。”
  蒋非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看着叶慈有些闪神：“也不知道我把这刀递给你是好是坏。”
  叶慈闻言，认真开口：“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蒋非哑然，只听眼前这个个子小小的女生又轻声说道：“刀没什么错，也不会有想法。端看……我们操刀人如何把握了。”
  想了想，蒋非客观说道：“这次其实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叶慈笑：“就算不是他们策划的，出现这样的结果他们不是也挺乐见其成的么？”
  叶慈的脸上闪过一丝和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坚韧，蒋非只听她靠着门边，像谈论今天天气般的轻松语气，说出了让他铭记一生的话——
  “人若敬我一尺，我便予他一仗；若欺我一分，我便还他十万分。
  “蒋大哥，都说粉丝行为，偶像买单。这笔账，我记在他们主子头上了。”
  至此，蒋非对叶慈一直以来时而单纯，时而成熟；时而简单，时而复杂的模糊印象终是变得清晰。一时说不上心里的感想，他原以为这丫头是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一把好手，在羽翼未丰前绝不会做出半分出格的事情，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没碰到她的底线罢了。被人冤枉时的叶慈，不会顾虑太多，锋芒毕现。
  ……
  当天下午两点，叶慈的微博评论在李伦和傅欣容的粉丝的围攻下惨不忍睹。一篇微博头条文章空降首页，标题就足够简单明了——《给李伦和傅欣容两家粉丝的一封公开信》
  文章行文很简单，叶慈也没想着在这里卖弄自己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墨水，措辞都是最简洁直白的方式，有时候，最有力量的话往往和优美辞藻没有半毛线关系——
  我是叶慈。一个被你们前前后后骂了近一年的新人演员，隶属盛世传媒公司。之所以写这封公开信，是对之前所有传言的一次公开回答，也是对所谓“我永远站在别人背后”就是耍心机的一次正面表态。
  首先，对李伦粉丝。李伦否认了和我之前的恋情，我被指责借恋情炒作上位，当时微博刷出了#叶慈滚出娱乐圈#的话题。但除了最初的一张照片，我叶慈再也没有提及和李伦有关的任何话题，在事后的一年多时间内，你们还要时不时地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如果我的不回应成了你们次次旧事重提，盖棺定论的借口，那我为自己的不回应道歉。
  我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公开澄清：当时没有炒作，事后也只有认清自己“眼瞎”事实后的不愿多提。
  其次，对傅欣容粉丝。“绒毛”的名字很可爱，可惜你们现在的姿势没什么可爱之处。我和傅欣容从来就不是姐妹，连塑料的都不是。无论是真人秀拍摄前还是拍摄后，我们两个连微信都没有加过，为了给自家偶像洗白人设，提出“姐妹情深惨遭背叛”的狗血剧情也是有够戏精的。喜欢偶像没有错，但把自己的幻想强行当成是事实，并以此来指责他人，就是错。
  傅欣容离开盛世难道不是因为觉得嘉悦更好，更适合她的发展么？当时你们也以傅欣容立刻接拍《幻阵录》女主角为由祝贺自家的女神获得事业发展的新契机，能够更上一层楼。怎么能反过头来就说她是被盛世，甚至是一个“只能捡她不要的角色”的我给排挤走的呢？
  做人要厚道，不能得了便宜还卖惨。
  就傅欣容推演《十七岁那年没有雪》一事，仅代表我自己：谢你当时不演之恩。
  最后，都说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更何况你们两方人马加起来的基数太大，我也很慌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