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以前就演过一部戏，而且是个数不上名字的女配角，怎么直接过来试镜女主角了？”
  耿浩扫了眼桌子上的资料，随后不在意地开口：“哦，叶慈啊……她是这次新注资的投资商力荐的人选。”
  曼菲轻哼一声：“又是个带资进组的？这年头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沉下心来创作好的作品了？就这样的人，你真让她演了女一号，是骂也骂不得，说也说不得。每次见到她都还要堆起笑脸说“演得真好”，心底暗骂狗屎。”
  剧组里对有后台的演员意见最大的往往就是编剧，编剧们理想中一心想找到最能诠释角色，和人物无限贴近的好演员，奈何现实中不得不经常对金主爸爸低头。
  耿浩倒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指了指叶慈的资料：“这丫头之前的戏我看过，不是那种没演技的花瓶。”
  “呵！那种拍五六十条的才能找到一条能看的配角戏你还真能看出演技来，再说，她之前不就演了个御前侍女么？这角色能有什么体现演技的机会？”
  曼菲一直关注的都是都市剧方面，而且前段时间正是闭关修改剧本的时候，对网络上因叶慈引起的各种热门话题并不是十分清楚。她倒不是对配角演员有什么偏见，只是一听到这个配角背后还站着个“金主”，直接踩雷。
  耿浩有点好笑，只道：“之前定傅欣容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反感啊？她背后不是也有个投资商么？”
  “呵呵，那位小主我还真不怎么待见，但谁让人家红呢？况且她演技虽然算不上特别好吧，可也是演过女主角的了，经验在那摆着呢。”
  “行！下午叶慈过来面试，你如果到时候真的觉得她不行，也不是非她不可……”顿了顿，耿浩又说道，“不过我真的挺看好这小孩儿，《清宫寒》里演得映秀，戏份不多也不抢戏，到了她的几场独戏份都拿捏得十分有度。那演技不是拍多几遍就能出来的。”
  “更何况，之前人家也是这部戏的女二号热门人选。”耿浩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做演员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多说无益。
  正是有这一番对话，下午叶慈到了俊铭工作室后见到导演和编剧，曼菲开始没有给叶慈什么好脸色，耿浩心里也门清，只能笑着打哈哈圆场。圈子里一直有人说，知名编剧曼菲所谓的“大牌”，全部是耿导给宠出来的，两个人已经认识了近20年，默契和其他人没法比，而耿浩又是导演圈出了名的好脾气。
  蒋非在一旁见曼菲一脸淡漠，倒也没说什么，拍了拍叶慈的肩膀，就去了外面等。叶慈一向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自然也发现了曼菲对她的冷漠态度。笑笑当没看见，专心回答起了耿浩的问题，她又不是人民币，哪儿能人见人爱啊……
  耿浩装模作样地拿起了叶慈的资料看了几眼，便开口问道：“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啊？也算是科班生了，怎么才演过一个配角？”
  叶慈心里微愣，她不是来试镜的么？怎么有种面试的错觉？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没敢露出半点异色，想了想才笑道：“大学的时候一直在校学习，寒暑假也都是拍了些广告挣点外快……也才刚毕业没多久。”
  耿浩点点头，曼菲则是嗤笑一声后如自言自语般说道：“原来以前还是个小野模……”
  叶慈闻言皱了皱眉，“小野模”这个提法随着意义的延伸，现在总让人联想到些不好的方面，她转头看向曼菲，笑容可掬地开口：“曼老师对我有意见？”
  如果曼菲没主动开嘲，她也能假装无视对方对自己并不友善的眼神。叶慈自认还没修炼到真的被人莫名指着损还无动于衷的境界。
  “呦~这脾气还不小。”曼菲幽幽地说了句，“不敢对你有意见，投资商指名让你演女主角，我能有什么意见？”若论情商，曼菲始终算不上高，而且一直以来都被耿浩保护得很好。
  叶慈闻言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想了想，她淡淡地开口：“那是不是投资商定了我，这试镜就可以不用试了？”
  曼菲一声轻哼，斜了眼叶慈：“你想得倒是挺美。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就算有投资商力荐，可如果你一点演技都没有，试镜过不了我这一关，那你演唐小雨就没门儿！”
  叶慈跟着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淡淡地笑：“那您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曼菲闻言一愣，耿浩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成功引来曼菲的怒目而视。清了清嗓子，耿浩赶忙正色道：“那我们也别废话了，开始试镜吧，你原本是女二号的候选，女一的戏份有看过么？”
  叶慈点点头：“我看过原著，读剧本的时候女一号的戏份也看过。”
  耿浩点点头，随手丢给叶慈几页纸：“那就这段吧，给你二十分钟准备时间，可以么？”
  二十分钟后，叶慈再出现在两人面前时，身上穿着一身高中经典的蓝白色校服，原本披散在肩膀的中长发用一根黑色发箍在脑后束成一个半高马尾，额前刘海遮住了修剪精致的眉形。
  耿浩愣了愣，才开口道：“开始吧。”
  这场戏是唐小雨复读不到一个月，接到韩辰分手电话时的一场对白。试镜没有人给她搭戏，她只能想象着对话，完整地诠释出她这一边的状态。
  叶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无意识地翻着手中的小灵通道具，按照剧情，韩辰已经三天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了，发短信也不回复。昨晚叶慈没忍住，趁晚自习时偷跑回宿舍给韩辰打电话，那边却只说了一句“在忙”就匆匆挂了电话……
  把韩辰和她之间的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叶慈深吸一口气，点开韩辰的电话，犹豫了几秒，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颇有仪式感地按下了拨打键。
  停顿了几秒后，叶慈小声讷讷开口：“喂……” 双眉微蹙，眼神中却有着点点希冀。
  随后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叶慈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下来，她低着头，左手无意识地抠着校服的袖口：“我知道你忙……你刚上大学，肯定有好多事要去适应。可是，你再忙也不能不理我啊……”说这话的时候，叶慈的口气带着一丝丝撒娇和羞怯的味道。
  忽然，叶慈脸上的神情突变，有些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很轻微，幅度不大：“你……是开玩笑的吧？骗我的，对不对……”
  显然那边的韩辰已经说出了分手的意向。叶慈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可答案再次得到验证后，叶慈就直接哭了出来，准确的说是无声的流泪，直到她开口说话，微颤的声线才出卖了她哭了的事实。
  “韩辰！你混蛋……当初明明说好的！你等我一年，就一年！一年后我考上有你的大学……”
  这次叶慈停顿了很久，之后直接把手机丢到了一旁。整个人的目光都很呆滞，她仰起头闭着眼，企图控制住潸然而下的泪水，可怎么也控制不住。
  流水越滚越多，叶慈最后把头埋进了膝盖，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双手遮着头。等把自己全部保护起来，她才无法控制地嚎啕出声，那哭声不是小孩子闹脾气的干嚎，而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抽泣。
  直到最后，叶慈满是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韩辰……你特么就是个渣男！……”
  扥她演完站起来，擦干眼泪，才发现耿浩皱着眉盯着她看得出神，眼神却亮得出神，而一旁的曼菲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红了眼眶。
  耿浩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前倾了倾身体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把最后一句台词微调了？”
  原剧本上这里的台词是：“韩辰……你怎么那么狠心？”
  叶慈愣了愣，然后看了眼一旁的原著作者，才轻声开口：“我记得小说里就是这么说的……只是后来曼菲老师改成剧本微调了。”
  顿了顿，她又开口：“可是我觉得这里唐小雨对韩辰的感情除了被甩时的伤心，还有就是……他们两个上床了……”说这话时，叶慈的脸色有点纠结。
  没错，唐小雨和韩辰之说以纠纠缠缠了近七年的时间，女主都不能从男主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一个关键的原因是……男主是在睡了女主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提出的分手。
  叶慈想了想，才静静开口：“这里唐小雨除了伤心，更多的情感应该是愤怒……怪韩辰渣，也怪自己眼瞎……所以我才按照原著的台词说了。”
  第38章
  叶慈把自己的想法完整说完，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耿浩和曼菲都没有说话，耿浩看了眼一旁神色落寞的曼菲，脸上露出了些许晦涩难辨的表情。叶慈静静站在一旁，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着实压抑得很。
  最后还是耿浩开口道：“那先这样，你回去等消息？我们最晚这周末通知你。”
  叶慈心里也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刚想转身离开，听到曼菲忽然开口：“你叫叶慈？”
  叶慈转过头，发现曼菲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她笑着点点头，随后便见曼菲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意，加上刚刚红过的眼圈尚未恢复，表情柔柔的，让叶慈笑意不自觉地真了几分。
  曼菲深舒了一口气，定睛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挺好的。”
  叶慈依旧笑笑，没说什么。和两个人鞠了鞠躬，然后离开。
  耿浩转头看向一旁的忙着作笔记的女人，笑着开口：“头一次听你夸人，觉得她演技很好？”
  曼菲摇了摇头：“演技方面你比我专业吧？还用我说？”
  耿浩点点头，曼菲没看过对叶慈之前在《清宫寒》中的表现。可他见过，如果真要说叶慈的演技有多么精湛，那纯粹是扯淡了。毕竟年龄和经验在那放着呢，而且有了宫女映秀作对比，反而让耿浩不觉得这样的表现有多好。
  只不过怎么说？……就是因为经验和年龄都没到，反而演出了唐小雨的稚嫩感，相比很多同期但经验较多的演员，演唐小雨反而更合适。
  “我看你刚刚明明一脸动容啊，而且眼眶发红？”耿浩笑。
  曼菲收起笔后回道：“看着她演，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我夸她，不是因为她演得有多么好。而是她真的有去仔细看原著和剧本，也有去分析角色的内心活动，演得倒是也不差。”
  微微停顿了片刻，她看着眼窗外的景色：“只是我想不通……她明明年纪也不大，我一直以为她们这个年龄对贞操的概念没有那么敏感，就算自己会在意，但设身处地去琢磨人物角色，也不会第一时间揣摩出唐小雨当时骂出渣男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耿浩笑笑：“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改了那句话？”
  “……本来是想把唐小雨和韩辰之间的感情写得纯粹一点，不想那么直白得打击年轻人啊~”曼菲笑笑，只是那笑有点无力。
  耿浩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曼菲的肩膀：“别去设想观众的接受程度，真实地呈现出来反而比刻意美化更打动人心。”顿了顿，他又笑说，“再说，也许你低估了年轻人的承受力呢？偏见也是一种病，要治。”
  他忍不住又老生常谈，曼菲笑笑，不在意地回说：“这么多年改起来太难了吧？我总得有点东西支撑着我去相信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啊。”
  随后曼菲又抬起头，看着耿浩的眼神满是笑意：“而且我也等着不断有人来打破我的偏见啊。”
  叶慈在演技上没有给两个人带来多么大的震撼，却是在最后用了原著的对话，让他和曼菲都对她印象不错。一个演员如果能带脑子去演戏，而不是给什么就是什么，有自己的思考，那角色就会活络很多。
  也许发现叶慈没有履历上显示得那么平淡无奇，最开心不是他这个当导演的，而是作为编剧的曼菲。曼菲原本是畅销小说作家出身，近几年小说ip改编成了市场上的宠儿，才将自己的小说改写成剧本。却屡屡在影视化的路上受挫。明明小说发表的时候成绩不错，也有几个爆款的ip，可就是投资商指名不合适的演员来当主角。
  当时的情况还不像叶慈这样，他们有说不的权力。往往能让投资商愿意掏钱往剧组里塞当男女主角的演员，都是顶着“当红明星”的头衔的流量小生和小花。演技也就不好不坏的程度，可偏偏要去尝试挑战自己不适合的角色和形象，最后播出来效果不好，粉丝抱怨自家明星接错剧本，导演和编剧也被喷“为了钱不顾作品质量乱选演员”。
  久而久之，曼菲对于顶着“带资进组”光环的演员就没了好脸色。之前她为了选角明明不合适还硬要用的事和制片方大吵过一架，但终归胳膊拧不过大腿。
  ……
  这边蒋非开车载叶慈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地聊起了试镜的情况，叶慈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开口：“编剧老师好像开始对我不是很满意。”
  蒋非不在意地笑笑：“正常，她对哪个打着‘带资进组’名头的演员都没有好印象，之前直接把一个不会演戏的当红小生喷成了狗。”
  叶慈愣：“那她这样……不会被打么？投资商爸爸都敢得罪……”
  “如果曼菲一点能耐都没有，可能会被打吧。可她早年是畅销小说作者，粉丝基础在那摆着呢。这两年转行做编剧，手里几个大ip纷纷影视化，投资商和她可以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吧。”
  叶慈点点头：“不过她最后和我说了句‘你很好’。”
  蒋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是很高的评价了。她和耿浩一向是一个唱白脸一个□□脸，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叶慈想起耿浩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沉默片刻，蒋非将车停到公寓楼下，转头看向叶慈：“这部戏如果拿下来了，我也会跟你进组，过段时间给你再配个助理。你有什么要求么？”
  叶慈愣，默默问道：“我现在已经到可以拥有自己助理的级别了么？”
  蒋非斜了她一眼：“排面还是要有的。”
  叶慈：“……”
  当晚9点整，陆川的电话打了过来，叶慈接通后有点诧异地问道：“诶？怎么不是视频了啊？”
  川神有钱任性，就算在剧组没有wifi，也会用流量开着视频瞅自家媳妇两眼才能满意。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这还是陆川第一次打电话聊天……
  陆川那边明显顿了顿，才笑着开口：“我这边转了拍摄场地，信号不好。媳妇儿想我了？！”
  叶慈：“……”想倒是真想了，可被他这么一问，反而不愿意承认了，不再纠结为什么是电话而不是视频的问题，叶慈慢慢把自己这两天的“遭遇”和陆川说了一遍。
  陆川一直静静听，直到最后才问道：“所以说你从女二变成女一了？”
  语气淡淡的，叶慈也听不出他的情绪，只好讷讷回答：“昂……还没最后确定呢……”
  “……你那个是什么戏来着？”
  叶慈默，男朋友不记得她要演的戏是不是一件很不可饶恕的事？！没等她想到答案，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回答：“《十七岁那年没有雪》……”语气带着点委屈。
  陆川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语气出奇地低沉：“叶慈？”
  “啊？”
  “我没记错的话……这部戏里面女主是有吻戏的吧？”他没记住名字，是因为这名字太特么拗口而且很长，可知道叶慈要去试镜女二号，他就抽空把小说看了一遍。
  “啊？！”叶慈被他问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部戏女主好像是真的有吻戏的！
  “卧槽？！老子还没亲过的，你这银幕初吻就要没了？”川神怒不可遏，整个人瞬间原地爆炸。
  叶慈本来对于自己有吻戏这件事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当下被陆川这么一吼，整个人跟着吓了一跳：“你吼什么吼？！别告诉我说你的银幕初吻还在呢！”
  陆川入行这么多年，别说银幕初吻了，上身□□都不知道有过几次了……听了叶慈这句反问，半晌没有吭声。
  叶慈自然也是知道自家男友的“贞操”怕是早已不保，反问一句倒是没有什么指责的意思，完全是被他那句反问给吓得自然反应。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刚刚明明一句玩笑话就好像变得不那么“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