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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奉陪 更新:2022-09-04 01:03 字数:4757
这次跟着谢方寒的暗卫是武力值最高的两个,平时见她的次数不多,对这个“小主子”的行事还有些摸不准路数。
在他们的教条里,任务只有完成和想办法完成。
“不要勉强”这种字眼,他是当真第一次听。
是让他们故意放水么?
接到命令的暗卫有些拿不准谢方寒的意思……
小花整理好最近收到的消息,看了眼一旁炉上温着的药,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起身,准备去给隔壁不省心的“公子”送药。
年龄上她比谢方寒还要小上一岁,但是实际上,除开离开西京那些年,她算是看着谢方寒长大的。
谢明远在她懂事后就很直接的告知了她的身世,并且还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个么,是将她送到江南,寻一处好人家做正女,从此衣食不愁,有他作保往后也能寻个好人家,一生顺遂。
另一个,就是留在西京,但是她这一生都会成为见不得光的影子,不仅要锻炼身手,还要学习很多杀人的手段,一生坎坷。
小花当时才四岁。
谢明远并没有因为她年幼就替她做了决定,他把事情细细碎碎的和她说清楚,让她自己选。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
小花看着正在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谢方寒,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初次见她的时候。
谢明远给了她三天的时间考虑,小花在第二天就找上了他。
她问谢明远能不能看看要做谁的影子?
既然是影子,那肯定要有本体的。
谢明远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小花被安排着偷偷摸摸的进了谢府,那时候的谢方寒还是个奶包子。
但是已经开始开蒙习武。
小花看了她一天。
见她上午习武,下午写字。
明明累的手都在抖,但是却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就坐在那看书写字。
小花当晚回去以后就和谢明远说自己想留下。
谢明远问她为什么。
小花彼时很认真的看着他说,“她是个好人,给好人当影子,那我也是个好影子。”
谢明远听完她的话笑的直扶头。
小花不知道他笑什么,谢明远也没说,只是第二天亲自把她送去了一个地方。
在回来西京便是十年之后了。
谢明远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十年的光阴似乎并没有从他身上带走什么。
倒是谢方寒。
印象里的奶包子长开了,但是周身的气场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放在人堆里不关注的话非常没有存在感。
小花这次回来开始正式跟着谢明远接手楼里的事务,偶尔无事,她就去看谢方寒在做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看书写字,偶尔下下棋,看着和西京那些做文学的世家子弟差不多。
小花不会靠太近,她练了十年功夫,谢方寒也练了十年功夫,就算现在她是技高一筹,但是终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那次进宫吧。
谢方寒进宫成了当今五公主的伴读。
然后她就变了。
她不再“安静”,不再藏于人群中做个无名之辈。
她拨开人群,一步一步的走到台上。
像一把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
小花当时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但是总体来说也是在意料之中,若谢方寒这一生真的“安静”的过下去,那她这个影子怕是真的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小花,小花?”
小花回神,就见谢方寒正在打量她。
“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谢方寒关心道。
“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她答。
“嗷。”谢明远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小花收了药碗,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干净利落的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前,身后又传来了谢方寒的声音。
“要是有什么棘手不好处理的事你就和我说,不要自己扛着。”
小花回头,就见谢方寒正眉目带笑的看着她。
“便宜爹……不是,我爹说让我有事的话可以找你帮忙,那反过来说你有事也可以找我,别的地方不说,西京和这里我想我还是能做一些事的。”
小花亲眼看到谢方寒在提到西京后连眼睛都亮了三个度,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是想到了谁。
亏她刚刚还难得有一瞬间的感动。
小花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转回头走出了营帐。
谢方寒:“……”
小花刚刚是在嫌弃她吧?
小花竟然嫌弃她?!
小花竟然还有别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小花是个面瘫来着……
谢方寒撇撇嘴,收拾好桌上的纸张,吹灯睡觉。
也不知道今晚会做什么梦。
小花从营帐出来没走两步就被暗卫拦了下来。
她认出来人,他们是一批训练的,这人在他们那批受训的孩子里算是个好手。
“怎么了?”她小声问道。
暗卫看了眼营帐,同样小声的把刚刚谢方寒的话和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小花听完,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暗卫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跑是跑不掉了。
当年他们还在受训的时候他就打不过小花,小花武学天赋很高,他们那一批可以说是被小花打出来的,提到小花没有不带心里阴影的。
小花看着绷的紧紧的暗卫,没有逗弄他,冷着声音和他道:“主子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这还用问我么。”
暗卫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了暗处。
小花想到暗卫刚刚和她说的话,回过头看了眼已经灭了灯的营帐,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变是变了,可人还是个“好人”啊。
谢方寒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出门的时候吴啸山已经把手下的兵操练了两圈了,大概是碍于她身上有伤,才忍住没有闯进她的营帐给她从床上揪起来。
谢方寒自然是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用了饭喝了药,便和吴啸山一起进了城。
还没进到城里,谢方寒就见到了城门口站了乌泱泱一片的百姓,有牵着牛羊的,有挑着菜筐的,也有抄着手看热闹的。
吴啸山告诉她昨天还没有这么多人。
谢方寒在进城时打量了一下人群,心里有了数。
估摸是其他几个离得近的城,听到了这边的风声过来摸底的。
粮草车停在了菜市场门口。
谢方寒让亲兵给她搬来一把太师椅,裹着大麾舒舒服服的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吴啸山虽然心有疑虑,但是按照之前路上商量好的,没有管顾谢方寒,像昨天一样开始安排换粮。
“我用这头羊换一百斤粮食。”
“我这有一框菜,换二十斤粮食。”
“我这有一篮鸡蛋,能换多少粮食?”
“这是今天刚打上来的鱼,劳烦军爷给称粮。”
谢方寒睁眼扫了眼那个提着鱼满脸讨好和算计的男子,北地的春天偏冷,哪有什么大鱼,那鱼不过也就一掌大小,干巴巴的带着难闻的腥味,负责换粮的将士脸色也不是很好,但还是皱着眉开始给他装米。
“诶诶诶军爷,这有点少了吧,刚刚那框菜都换了那么多,我这可是肉,怎么就这点。”
男子拿到米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拎着米袋子上下抻了抻,然后便一脸不满的开始发难。
谢方寒起身,低调的走向那个男子。
“军爷啊,你这换粮也太不合理了,你不能因为我们是百姓就这么欺负我们啊。”
“是啊,是啊!”
“你们可不能唬百姓啊!”
谢方寒对着亲兵使了一个眼色,刚刚跟着起哄的几个人便纷纷的被扔出了人群。
那男子见状不好,攥紧了手里的米袋就往后缩,却不想正好迎上了上前的谢方寒。
谢方寒抬手拍在他的肩上,止住了他后退的步子。
“别走啊,你不是觉得这粮换的不合适么。”谢方寒捏住他的肩膀,把人重新推到了前面。
亲兵冷面的站在人群前防止地上的人逃跑。
谢方寒松了手,从换粮的士兵那拎回了男子拿来的那条鱼。
谢方寒左右翻看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看着男子笑着道:“这鱼死了至少两天,重量也不过一斤多一点,我不知道你想换多少粮,嗯?换二十斤,还是给你换一百斤?”
啪!
谢方寒把鱼甩在男子的脚边,看着之前起哄的人,又看向周围围着的百姓,嘲讽般的笑了两声。
“白瞎我镇北军的将士们,用命救下的,竟然是一群白眼狼!”
人群里因为谢方寒的话引发了短暂的骚动。
谢方寒冷着眼环顾一周,眼中的嘲讽更甚:“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你知道拿给你们换粮的是什么粮么?”
“是军粮!是朝廷奉旨派来打仗用的军粮!”
“在隔天关和大越军对峙的镇北军将领知道你们七城百姓缺粮,冒着杀头之罪想办法把军粮挪给你们应急,结果你们呢?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不满意是吧,行,那不换了,收拾收拾,回营!”
谢方寒一番话说完,整个菜市场都陷入了沉默。负责换粮的小将士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刚刚跟着起哄的百姓抱着头坐在地上,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拿着鱼来的男子松开了一直攥在手里米袋,低下头面露惭愧。
谢方寒感觉到有人在拽她的衣服,转头就看到一个刚到她腰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小姑娘眼神清澈,谢方寒蹲下身,不自觉的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怎么了?”她问。
“将军哥哥,这是娘留给我的蛋,我把它给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孩童的稚嫩的声音像是羽毛抚过心上,轻轻的,柔柔的。
谢方寒心里突然有点酸,她抬头,找到了孩子的娘,是刚刚用一篮鸡蛋换了粮的妇人,也是这半天,少有的问能换多少,而不是直接说要多少的人。
谢方寒看着小姑娘手里的鸡蛋,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哥哥不生气,蛋你留着吃,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大。”
她说完,对着亲兵招了招手,“把那篮蛋拿来。”
亲兵把篮子递过来,谢方寒一手拎着篮,一手牵着小姑娘,双双的交到了妇人的手里。
“这篮蛋你拿回去。”她说。
夫人见状,连忙就要把米袋递还回来。
谢方寒摇摇头,又转头对换粮的士兵说:“这袋粮算我的,你记上,从我的药钱里扣。”
“将军!”
“将军。”
“将军不可啊!”
……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出声,就连吴啸山都出声喊了句少将军。
谢方寒摆摆手。
转回头对着母女俩说:“东西你们收好,若有人敢明抢或是暗夺,你就去隔天关找我,就说找征北将军谢方寒。”
这个名号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百姓们惊呼出声,北地谁人不知,从西京来的征北将军一夜收复二关七城,唯一不曾想到的就是这个征北将军竟然这么年轻。
身前的妇人当即跪地,言语哽咽的对她说,“将军驱除越人,替我那惨遭越人杀害的夫君报了仇,此般大恩,民妇没齿难忘!”
妇人这话说完,连带着周围的百姓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刚刚换了粮的百姓纷纷上前将粮袋还了回去。
谢方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知道她今天的目的是达到了。
扭转了百姓的思想,剩下的事就好做多了,几句话的功夫又是“军民一家亲”的美好场面。
百姓们纷纷上前换粮,和之前不同,这次都是主动要求减粮,换粮的小将士又摸了把眼睛,这次不委屈了,被百姓的热情感动哭。
吴啸山走到她的身边,神色严肃,“少将军今天是故意安排了这一出戏么?”
谢方寒也不瞒:“有真有假,民善民恶,依仗的无非就是所思所欲,先前是欲念成贪,只要有了所思,欲念自然就被压下了。”
吴啸山若有所思的转了下眼,目光又落到那个妇人和女孩的身上,“那个妇人是少将军提前安排的?”
谢方寒摇了摇头,“不是。除了那句我说那袋米从我药钱里扣以外,其他的都是真的。”
毕竟她的药都是小花在管,根本也不是军中出账。
吴啸山面露诧异。
谢方寒对着他笑笑,“吴将军,对百姓们多点耐心和信心,若是太平盛世,人人都能吃饱肚子,没有战争作乱的话,哪里会有刁民作恶呢。”
谢方寒说完拢了拢身上的大麾,一阵风吹来,却没有之前那般的寒意,带着微微的热度,像是推来了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