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也不客气了：“肖蛮蛮，你一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公司内情，你有什么资格发声？我们是开公司是做生意不是做慈善，不养闲人。员工生病，休养，我们当然支持，但是，公司的事情同时也需要人推进。公司还有许多人等着开工，助理当然就得为公司负责。再说，谁生病了不是靠家人？谁生病了指望公司同事整天伺候的？而且，吕林自己也没告诉我们到底生病到了什么程度，只说是伤风感冒，一般人谁还不经常感冒一下？我们哪知道这么严重？”
  好家伙。
  这么一洗，错误全是自己和吕林的了？
  “胡主任，你回避了实质性问题，助理的薪水是吕林支付的！你说，他该替谁负责？”
  “助理先是公司的员工，然后才是吕林的助理。”
  “既然如此，为啥不你公司支付薪水？”
  “……”
  肖蛮蛮笑了：“若是吕林跟你签了20年，你还是这态度吗？”
  “你也知道吕林没和我签20年？对于合约快到期的员工，马上就要另找下家，你认为我们还该怎么做？还是继续把他供起来把一切资源全给他，然后，让其他签约20年的老实人全部寒心？”
  啧啧啧。
  这么理直气壮。
  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茶凉了也可以，但是你连茶杯一起砸了？
  “肖蛮蛮，你从未自己创业，你根本不懂得创业的艰难。你以为一张嘴什么事情就自己办好了？恕我直言，这两年你一直躲在吕林背后，无非是做点基础性的工作，但得到了远远超越自身能力的好处，所以就误以为创业很简单？我告诉你，不是的！你只是运气好，说难听点，坐享其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许多人有个口头禅：你行你上！否则，不要瞎比比。
  肖蛮蛮不吃这一套：我不行我不上，我就要说。就像我买了一张电影票，看完了，觉得很垃圾，不代表就必须要我亲自去主演，我作为观众就有批判的权利。
  “胡主任，说来说去，你就扯着那点股份大做文章？那你告诉我，当年那些一元钱买比特币的人，你叫他们一块钱吐给你吗？20年前买许多房子的人，你让他们现在原价卖给你吗？你还真的说对了，我就是运气好。我当初投资10万，就没想过要赚大钱，问题是，真的赚了钱，你凭什么就想一脚踢开我？”
  “……”
  “现在口口声声吕林没用了，公司不是慈善了？难道这两三年吕林是在吃你的软饭不成？他每年不说替你挣几千万，可几百万上千万是有的对不对？明明就是个互惠互利的问题，你非要扯成好像你在施舍谁一样的，有意思吗？再说，你当初找吕林跟你合伙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当初没人没资源的时候，直接升级吕林为合伙人，现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还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我们小学课本里有一篇课文叫做《鸬鹚》，鸬鹚下水叼鱼装在喉头，打鱼人就抓住它们的脖子把这些鱼挤出来。如此周而复始，打鱼人满载而归，但是，为了让鸬鹚继续工作，打鱼人也会拿出许多小鱼喂饱鸬鹚。
  员工之于老板，何尝不是鸬鹚和打鱼人的关系？
  要是鸬鹚饿死了，谁给你继续叼鱼？
  胡主任死死盯着她：“因为富小明走了，你闲的没事干，又来替吕林这个备胎出头了？”
  肖蛮蛮呵呵大笑：“是又怎样？你咬我吗？”
  胡主任：“……”
  肖蛮蛮也不跟她客气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吕林是我的备胎，那好，我今天就认下这个备胎！”
  胡主任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妙，她清了清嗓子，有点警惕：“肖蛮蛮，你什么意思？”
  “备胎的事情，那就是我的事情！如果我的这个备胎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呵呵，肖蛮蛮，谁给你这么嚣张的底气？”
  肖蛮蛮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自己！”
  “呵，我还以为是富小明！”
  胡主任补充：“我还以为你肖蛮蛮向来自诩光明磊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
  “哈哈，我为什么要自诩光明磊落？良家妇女们规规矩矩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才有你们这些女主播骗光吊丝的钱。胡主任，你倒说说，我为啥要光明磊落委屈自己，然后把世界让给你们？”
  “……”
  “你胡主任上可以勾搭有妇之夫下可以和无数土豪眉来眼去，怎么我一个未婚女子就不能脚踏两只船？难道我比你长得丑？”
  胡主任：“……”
  胡主任本是准备了一万句讥讽的话要骂过去：比如你这个绿茶，你耐不住寂寞，你表面清高实则怎么怎么……可她万万没想到肖蛮蛮先这么爽快承认了。
  一个人开始自黑的时候，你就没法黑了。
  “既然你口口声声吕林是我的备胎，那我今天就要替我的备胎找你问个道理……”
  “什么道理？”
  “你明知唐小可夫妻是什么样的人，却一味怂恿别人去借高利贷，然后利滚利，再也翻不了身，你什么居心？”
  胡主任不慌不忙：“哦，原来是憋着这口气？肖蛮蛮，你都还不是大嫂，名不正言不顺，你管到人家家里去了？”
  “你曾经自居大嫂，你还不是诱人掉坑！”
  胡主任：“……”
  “唐小可一直巴结你，信任你，结果，你为了算计吕林，居然设计让他们掉入高利贷的陷阱，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压死吕林，然后顺理成章让他跟你续签20年，一辈子受你的欺压？”
  反正都撕破脸了，也不必客气了，肖蛮蛮咄咄逼人：“可是，一个老板这么算计自己的员工，你的底线呢？胡主任，真的可以不要任何底线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算计吕林？那你怎么不问问吕林，我无偿借给了唐小可多少钱？我也不是他们家的提款机，不可能一直无偿借贷。我从来没有引诱唐小可，我只是告诉她，我没钱借给她了，她要花钱可以自己去找各种网贷app。他们夫妻可都是成年人，自己在干什么自己心底没数？再说，全国成千上万的人都从网贷app借贷，你莫非以为全是我拉去的？”
  “唐小可借了你多少钱？”
  “五六十万吧。”
  “借去干什么？”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胡主任冷冷地：“迄今为止，我也没有向吕林追讨这笔债务更没有从他的收益里代扣，怎么就算我诱导唐小可了？”
  “你刚刚说了唐小可是成年人，她借的钱，你凭什么向吕林追讨？父债都不要子还了，何况弟媳妇的债？别做梦了，这笔钱你就别再指望吕林了！我们坚决不认账！”
  “我们！我们！啧啧啧……”
  “你都知道他是我的备胎了，不是我们那还是你们？？？这钱，我先替他不认账！”
  胡主任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掐架高手，实在是被绕晕了，气咻咻的：“难怪你叫蛮蛮，肖蛮蛮，你简直是个蛮子！蛮不讲理的蛮子，我懒得理你……”
  胡主任风一般地走了。
  肖蛮蛮倒也没有追逐她。
  她只是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当初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吕琳是个人才，我真的是出于爱惜人才……言犹在耳，结果呢？
  罢了罢了，名利场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要轻易相信。
  医生说吕林的肺部感染很严重，本来主张输液半个月，但是八天之后，吕林就坚决出院了。
  肖蛮蛮替他办妥一切手续，送他回家。
  这一次，肖蛮蛮才有闲心仔细欣赏吕林的这套市中心公寓：四室两厅，面对中庭，地段和环境都不错，户型也好。遗憾的是不能接通天然气也不能落户，而且物管费很高。
  但是，在这个城市先落脚很重要。
  无论如何，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
  正是这套全款的公寓，几乎清空了他的全部积蓄。而且，这两个月，他收入锐减，接下来如何，就更是不敢想象。
  前途一片灰暗。
  吕林低声道：“我很后悔，我其实真的不该花几百万在乡下，要是全部用来在这个城市再买两三套房子……”
  是的，多买两套房子，哪怕是收租也饿不死，而且长远看是升值的。可几百万砸在乡下，除了好看，就是心塞。
  干什么都不如买房子。
  太多血的教训，谁还肯死心塌地去创业？
  吕林很是怅然：“当初，我被鸡枞油直播冲昏了头，一门心思想长期发展，改变当地的现状。可这两三年下来我发现，我连我的父母兄弟都改变不了，别说改变其他人了……”
  他语气中的心灰意冷，聋子也听得清清楚楚。
  第一年的鸡枞油等山货直播算是大获成功，但是，第二年起，乡民们开始各种漫天要价：原材料采购成本大增，50元一斤的鸡枞可以问你要100元，菜籽油也随之涨价，就连那些原本300元一天的工人也联合起来：能不能给我们500一天？甚至镇上的快递点都趁机提价……他们的理由都是相同的：听说你吕林一年赚几千万，你不让我们分一杯羹？
  什么？你不答应？那我们就不卖给你。
  你不答应？你是为富不仁。
  吕林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根本不该花大钱修老宅，这不仅让自己兄弟眼红，更让村民们眼红：吕林肯定赚了几千万，不然舍得花这么多钱修乡下的房子？
  他们根本不相信他其实把赚来的大多数花在这里了，更不认为他是为了事业的长远发展（那房子其实是变相的货品展示区域以及仓库）。
  而且唐小可夫妻到处散布流言，说吕林富得流油在大城市豪车别墅，但一点都不顾念家人……就连吕老头也到处和亲友口沫横飞，说吕林赚大钱后忘本了，六亲不认……
  亲人尚且如此，何况不了解内情的村民。
  他们认为你来钱快，就该分点给我们。如果你不分的话，我们宁肯烂在地里也不卖给你。
  妒忌，令人失去理智。
  以至于今年的山货直播根本赚不到几个钱了。
  就像吕林很早就听过的那个故事：一只螃蟹丢在筐里必须盖着盖子，不然这螃蟹很快就爬出来了。但是，若是一大堆螃蟹丢在筐里，那就别去管了，只要有一只要爬出来，其他螃蟹就会把它给拖回去……
  吕林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被拖回去的螃蟹。
  挣扎了几年，几乎又快回到原点了。
  “小蛮蛮，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有时候，我也想，其实，我坚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路越走越窄？或者，我直接向胡主任妥协？直接给她签20年卖身契？或者像啾啾他们那样到处去找个金主靠着？”
  吕林自嘲一笑：“我以为可以改变一群人，最后，发现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
  肖蛮蛮心里一震，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