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_27
作者:三夜天      更新:2022-09-02 00:47      字数:3990
  “哈,饿不饿,这里有粥。”萧玄珏强笑道,跑去简易的小桌旁端起一个小碗,里面还冒着热气。
  “我…”云衍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萧玄珏却先他一步跑回床前将云衍扶起来,让他半坐着倚到自己身上。舀了一小勺粥送到他唇边,轻声道:“你一定饿了,有什么话喝过粥再说,太医说你现在不能吃硬的,只能喝粥。”
  “不…咳咳!咳咳!”云衍刚说出一个字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见此萧玄珏忙放下碗为他拍着后背,急道:“怎么回事,咳这么厉……”他一句话没说完,这边云衍却俯身“哇——”得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
  “云衍!”萧玄珏吓慌了神,一边将云衍搂在怀里,一边大叫:“王杰安!王杰安!”
  “咳咳!不是…我的……”云衍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有些虚弱,“不用叫太医…不是我的…血…”
  “怎么不是你的……”话说到一半,萧玄珏猛地一顿,看看地上乌黑带着恶臭的血,联想到水潭下恶臭的潭水和被喝干了血的尸体,突然明白过来云衍说的是什么意思,更是心疼万分。
  “我…吃不下,什么也…咳咳…不想吃……”闭闭眼,云衍无力道。
  “好,不吃就不吃,我们不吃……”萧玄珏喃喃,捧着云衍苍白的脸,吻上他的额头,“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让人重新做好不好?”
  “我听到了……”云衍突然轻声道。
  萧玄珏脊背一僵,将人推开半分,扶着云衍的肩膀问:“什么你听到了?”
  云衍扯开唇角勾起抹微凉的弧度:“他说我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咳咳……”
  “他胡说!”萧玄珏突然提高了声音吼道,这时有士兵送来煎好的药又出去,萧玄珏马上端过药碗,用勺子盛了要送到云衍唇边,“你喝药,喝了就会好!喝了就会好的!我不骗你!”虽这样说,他的手却抖的厉害,怎么也无法将药准确地送到云衍唇边,反而洒在了对方刚换的中衣上。
  云衍笑了笑,缓缓伸手覆在萧玄珏的手背上,慢慢收紧。果然,萧玄珏的拿勺子的手被稳住,不再发抖了。
  “看我笨的,还要衍哥儿自己来。”萧玄珏用笑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紧张,将勺子送到云衍唇边,却被对方轻易打破。
  “没用的!”云衍笑着大声道,猛地一推萧玄珏,药碗便被打翻在地,“萧玄珏!我就这么好骗吗?你玩够了没有?!”敛起笑,云衍吼道,马上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顾不得去管地上的药碗,萧玄珏忙帮云衍拍着后背:“你别急,有话慢慢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宜动气。”
  “为什么?”止住咳嗽,云衍低着头,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和表情,只有冰冷不带温度的声音,“你既然让我去青州别院,为何你自己却在此处?”
  “我…我是来救你的啊。”萧玄珏忙道,他知道云衍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一切能加深他对自己好感的机会都不能被放过,“云衍,我来接你回家,我们不去青州了。”
  “救我?回家?”云衍讥笑着重复一遍,冷冷道:“你如何得知我深陷历州的?账簿又是怎么一回事?家?呵呵…咳咳咳…在你决定利用我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家了!”顿了顿,他自嘲地笑道:“不,不对,我从来就没有过…从来都没有过啊…”
  “不是的,云衍,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想利用你,没有…”萧玄珏心痛道:“而且之前对你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全都是为了蒙蔽皇后在皇城中的诸多耳目,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装哑骗我的事,真的!”
  “你还说自己没有要利用我?为了蒙蔽皇后又是几个意思?嗯?”云衍冷冷望着他道,“现在你可满意了,我不禁只剩一年的寿命,而且…我杀了人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可以这么自私,为了活下去…我竟然喝…呕——”想起水牢里喝下的带着腥臭的血,云衍忍不住再次呕出一滩污血。
  “别说了,云衍,这不怪你,真的,这不怪你。”萧玄珏再次倾身将人搂在怀里安抚,轻轻抚摸着云衍的后脑,“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自保,换作是我,我也会…”
  “别碰我!”云衍大叫一声推开他,阴沉沉的眸子呆滞着,念出一个字:“脏…”
  萧玄珏浑身一震。
  “多谢你不惜一切的利用,我终于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人了,你可满意了?晏王爷?!”云衍一字一顿道,眼底的冷意让萧玄珏本来因为找到人而高涨的热情迅速冷却下去。
  “…我没想要利用你…”萧玄珏道,但这样的辩解说出来他自己也感觉有些苍白无力,只得搬出云衍曾经说过的话来回嘴:“好,就算是我在利用你,但也只是这一次而已,你说过自己可以任我利用……”刚说道这里,他就后悔了,因为云衍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唇角的讥笑弧度也越来越大。
  “你从未信过我,只这一句你倒信得彻底!咳咳!咳咳咳!”云衍俯身剧烈咳嗽着,一手推开要帮自己拍背的萧玄珏,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云衍……”萧玄珏唤了一声,要继续解释。
  这时进来一个士兵道:“报告王爷,有人在护城河内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青衣是无头尸,另一具黑衣的却长得跟那个被削首的历州知府孙斐然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个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显然,云衍的那一声音调更高些,已经将萧玄珏的那声盖了下去。
  萧玄珏不明白云衍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而他叫那一声好像消耗了许多体力,开始伏在床边低低咳嗽起来。萧玄珏心中一紧,忙去看他是否还好。
  “云衍,你怎么样?”还以为对方如此激动是因为太恨孙斐然了,萧玄珏狠狠道:“我已经命人将孙斐然杀了,替你报了仇!他的头已经被我……”
  “你杀了他…咳咳…你竟然杀了他……”云衍伏在床侧,费力地半抬起头,用前所未有的冷意狠狠瞪着萧玄珏,“你杀错了人知道吗?”
  被对方眼底的寒意震住,萧玄珏竟然辩驳不出一个字来。
  “他这么…咳咳…天真,只是认识我一天就全心对我好…”云衍笑了笑,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怕我冻着,给我点了手炉,他看到我手上的烧伤,就要去找最好的药为我除掉疤痕…咳咳…我只是答应和他交朋友,他就开心的手足无措…为了我,他挨了自己的亲哥哥一个巴掌…”
  “我也为你点过手炉你不记得了吗?”萧玄珏忙道,“还有衣物,我还为你披过衣服,盖过被子,还为你……”
  “但是他从未利用过我!”云衍偏过头冷冷扫了他一眼,眼底渐渐有了绝望:“没错,他做得的确没有你多,但他至少从没有利用过我,相反…咳咳…是我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偷了他的钥匙,是我害了他…咳咳…咳咳咳…呕——”
  情绪太过激动,云衍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并且再次呕出一滩血。
  “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轻点儿咳。”萧玄珏心疼的为他拍着后背。
  “呕——”云衍没说话,只是伏在床侧再次吐出一口血,并且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我去拿些水来,你簌簌口。”萧玄珏道,起身要去倒水,结果他刚松开云衍,对方就“噗通”从床上栽倒在地。
  这时萧玄珏才发现不对,因为云衍已经不咳嗽了,而且从床上掉下来吭都没吭一声。将人抱起来,才看到对方唇角的血线是鲜红的,而那人已经晕过去毫无知觉了,才知这次对方是真的吐了血而不是呕的胃里的污血。
  “云衍,云衍!你别吓我!云衍!“萧玄珏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对帐外大喊:“来人,快传太医,王杰安!王杰安!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行之!你醒醒啊,行之!”
  ☆、寤寐
  晏王府,晏思楼。
  萧玄珏坐在床边,一双如兽的眸子早已失去寒光,只定定望着躺在床上明明已经盖了三床鸭绒被子手却还凉的如冰块一般昏睡的人。
  云衍昏迷已经整整十天了,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尽管他如今的孱弱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萧玄珏却也不得不下令尽快赶回了王府,因为只有宫里才有最好的药,才能有希望救云衍的性命。
  望着云衍如濒死一般灰败的脸色,水牢里的几日已经将他折磨的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骨架,半点儿肉都不剩了,抱在怀里都发硌,原本尖削的下巴更凉薄了,现在萧玄珏倒希望那人能倨傲地抬起下巴,再看他一眼。
  想起十天前云衍吐血昏倒,王杰安进账为他诊治时说的话“晏王!您是真的不把老朽的话放在心上,嫌他活得太长,非要将人活活逼死才行吗?别再刺激他了!这一口心头血吐出来,王妃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下可就悬在一线了”,萧玄珏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发胀,他一手按着眉心,深吸口气,缓声问正在为云衍切脉的王杰安,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急躁:“怎么样,脉象如何?”
  将云衍的手塞回被子下,王杰安皱了皱眉,他站起身翻开云衍的眼睑查看瞳孔的状态,喃喃道:“奇怪,明明王妃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而且我在他舌下压了吊命的千年参片,按道理人早就该醒了,为何还不醒呢?”
  萧玄珏震了震,问道:“会不会是你把错脉了?那日他吐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是还没恢复?”
  “不可能。”王杰安道:“从脉象来看王妃虽然体内的寒毒犹在,但是目前还不到完全发作使人油尽灯枯的时候,而且他心脏跳动有力,比十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老朽为皇上和先皇都看过病,肯定不会诊错,王妃的确早就该醒了!”
  “那他怎么还昏迷着?”一旁的花无醉道,得知云衍今日回府,花无醉立刻跑来看他,却得知他在十日前吐血昏迷至今未醒的消息,气得险些又要打萧玄珏。但在知道直接导致云衍吐血的真正原因是知道孙斐然被错杀后,他便下不去手了,因为那日虽然萧玄珏下令杀人,身为将军,他本该亲自去看一看审问一番的,可他却没有。所以,误杀孙斐然,他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除非…”王杰安再次翻了下云衍的眼睑,不确定道:“除非是王妃自己不愿醒来,书上有记载,人如果在现实中有不愿面对的人或事时,下意识里会以昏睡不醒作为逃避…”
  “逃避?”萧玄珏重复了一遍,无力地坐回床上,紧紧攥住云衍的手,“你真的是为了逃避才不愿醒么?”
  见萧玄珏失神的样子,花无醉道:“你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他在怨我利用他。”萧玄珏无意识地喃喃。
  “你!我早就对你说过,如果你要利用他不如直接对他说清楚,他这么爱你,肯定会帮你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要利用他…”萧玄珏深深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机械地轻声道:“我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他只是想确定,他会不会主动帮我,是不是真的爱我,没想到他这么傻,真的去偷那本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