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瞬间，对于我眼前的这个云小风，我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你真的是云小风？”我忍不住发问，一面却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过于荒谬。
  “你不觉得可笑么？”云小风眯着眼睛对我笑道，“姐姐，你认识我这么多年，难道连我现在是真还是假，都弄不清楚么？”
  我真的弄不清楚。我希望他是真的，可听他这么说，我又希望他是假的。真真假假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也许也没那么打紧，可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时半刻的权益，更多的东西，更多的我们所想要知道的东西，都隐藏在这种真真假假的背后，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句两句之间能说的清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
  “小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局面？”我一面问，一面又能从她觉得眼神里看出来，他想要说的是，这些事情，都一定和我有关系。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云小风的声音淡漠，带着一股子仇恨，让我一面觉得心冷，一面又仿佛理所应当。
  “你以及你该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你现在还是这个样子？”云小风的声音和神情都是尖锐的，他伸出手来，向我这边，看起来就像是要地什么东西给我一样，可也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那冰冷的，带着隐忍的神情，就仿佛是在告诉我，他有着下一步的动作。
  我将玉京紧紧抱在怀里，向身后拉了拉。看着云小风那双冰冷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一种浓郁的恐惧感。
  “你还真是护着这个杂种。”云小风的声音怨毒，“我们一家人对你如何？云家村的人对你如何？你竟然这么一转头，就和那些东西这么纠葛在了一起？”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他现在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说法，我并着呼吸，凝神看他，那张原本稚嫩的脸上，这时候显出的那种怨毒神情，真叫人不忍卒视。
  “云凉，他们都死了！死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缓慢，像是牛在反刍着胃里的草一样，慢慢地叙述，“死了，那么多人，一晚上，整个村子都没有了。”
  “那你呢？”我尽量平稳着呼吸，手下抱着玉京，软软的温热身体，给了我一点点力量，“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活下来的那个，是不是？”
  “不是。”他冷冷地说，“都死了，我又怎么可能还活着？云凉，你别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我心里一阵好笑，看着他脸上那种神情，却又害怕在这个时候真的把他给惹急了，那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只能勉强笑着看他脸上的表情，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多说话。
  “那天晚上，那些东西来了村子里。”云小风的声音开始颤抖，这是谁都能听出来的恐惧，我看着他开始惶惑的模样，一瞬间才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那个幼小的弟弟，我见证着他从牙牙学语，到后来长身玉立的模样，见过他年幼时一双葡萄一样圆润的眼睛，也见到他现在这一副冰冷又鄙薄的神情，就好像我们都欠了他多少钱，多少条人命一样。
  我微微出了一口气。
  “小风，”我尽量想要和他讲道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可是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么？”云小风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跟那个鬼王，你们是一伙儿的吧？你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会跟我说这些，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吧？”
  他有些轻蔑地说道，神情中也带着些不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才是那个让一切都变成这样不可收拾场面的人，可是你呢？你不仅仅是甘愿跟在他身边，还愿意给他生出了这么一个……”
  看得出他又想说“杂种”两个字，可不知怎的，这两个字并没有吐出来，他只是往地下呸了一口，那神情就仿佛是在说，说出这句话，简直脏了他的嘴。
  我按着玉京，让他不要太过激动，自己则抬起眼睛去看眼前的云小风，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我看着他，就有一种看到了血肉至亲的亲切，让我无法将他一个人就这么留在这里，我却什么都不做。
  “你可以听我说话的。”我尽量小心翼翼地跟对他说道，“小风，那两天，我回去的时候，二叔二婶还在跟我说，不知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就是爷爷走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云小风似笑非笑，“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不仅仅是想知道这个，我简直什么都想知道。有关他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有关他到现在为止经历过的所有，没有哪一条，是我现在不需要，不希望知道的。毕竟，对我来说，哪怕眼前这个只是一个幻想，我也迫切地需要知道，云小风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可是他并没有再跟我说话。他只是垂眸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神情十分复杂。
  玉京用力的箍着我的腰，几乎要把我勒断了。我吸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松一些，却感觉玉京趁着这个时候，将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在了我的手里。
  我摩挲了一下那个东西，只觉得手心里多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薄薄的，还有些泛着温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上面有些花纹好像很是熟悉，我有心拿起来看一眼，却又不敢挪开一直正对着云小风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急躁。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云小风冷冷一笑，看着我的目光里再度流露出了恨意，“云凉，十三年前的事情，就算你能说那不是你做的，对我们这些普通的村民来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我的心也如是。我们相互看着对方，都一样的不甘示弱，那神情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想要了对方的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