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者:
鱼又 更新:2022-08-30 10:29 字数:4346
“别紧张,我这是脚底按摩,对身体有好处的。”
小的时候,她经常看广场边上铺着的鹅卵石路上会有过往的中年妇人赤脚来回走,老人家说,这样做能帮助按摩脚底,促进血液循环,是有好处的。不过万事不可过,都要适当。
宫里的鞋都宛若高跷,比细高跟鞋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踩了几日就有些受不住了,又没法自己改良,现下见无人,她正好可以脱下来放松下。
芸秋却没听过这说话,倒是稀奇,看宋福宝在鹅卵石上慢悠悠踩着,表情时不时一变,看出她有些痛,又似乎乐在其中,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闻声望来的宋福宝见芸秋乐不可支的模样,也笑起来:“芸秋,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矜持的芸秋自然不敢像她一样,站在原地摇摇头,微笑道:“不了,万一叫人看见,奴婢可要受罚的。小主子若是觉得这样做会舒服些,芸秋在这里给小主子守着。”
芸秋站在宋福宝的后边,自觉做起看护。
宋福宝瞧了,暗道芸秋性子温吞老实,意料之中的事。
她也不强行为难芸秋和她一样解放天性,踩了一会身子开始热了起来,上头太阳高挂,越接近正午日头越是毒,又坚持踩了会宋福宝撑不住了,便穿上鞋子,回头看了一声:“芸秋!”
芸秋转头来,见宋福宝已是好了,正要问她几时回去,却见她一个人哼哧哼哧的走到亭子内,倒头便趴在亭子的桌面上轻轻蹭。
打磨光滑的桌面冰凉舒适,把脸上热烘烘的暖气一点点驱散。
蹭着蹭着,宋福宝眯了会眼,听到芸秋走上前的脚步声,她扬起圆嘟嘟的脸来,芸秋看着她,心下暗笑小主子这副懒猫模样,温声软语:“小主子不要趴在桌上,脏呢。”
“没关系,回去洗洗就好了。”顿了一下,她看看外头的毒日头,懒洋洋哼道:“好热……”
“奴婢给你扇风。”芸秋从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折扇,在宋福宝耳边一面扇一边问:“小主子觉着现在凉快些没?”
清爽的风在面上吹着,她享受的低哼了一声,才抬眼看向芸秋,芸秋眼睛里带笑,温柔明媚,宋福宝不由感叹:“芸秋,哪个男子要能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芸秋听了,淡淡抿唇笑了一声,她从很小时被卖入宫那一刻起,她便没想过能离开这宫廷,更别说与人成婚生子。
她此番有幸被派给这位小主子,芸秋已十分知足。
“奴婢不嫁人。”
“怎么能不嫁人呢?芸秋你这样好,一定会嫁给很好的人的。”宋福宝肯定的说。
芸秋一听,却是表情一怔,连同手里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神情里一抹说不出的怅然之意,过了好一会,随着一声涩然苦笑,芸秋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传来:“那样的人,也看不上奴婢。”
第14章 定论
芸秋的话令她心中一动,那样的人……是指谁?
宋福宝在感情上面,不算机灵,却也并不迟钝。
她察觉出芸秋口气里的一丝伤感和自卑色彩,定神看住芸秋,本想问芸秋她心头是否已有在意之人,但就怕这一问反倒令她担忧,恐生心结,便忍住没问,笑嘻嘻打量芸秋,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我们芸秋姐姐这样漂亮又温柔的人,谁会不喜欢呢?芸秋姐姐若嫁人,那人可就有福了。”
“嫁人?小主子莫要开奴婢玩笑了。”芸秋惶惶然起身,忙不迭否认她的心思,“奴婢未曾想过要嫁人,既然被安排到小主子身边服侍,就会一直服侍小主子。除非,小主子不要奴婢了。”
芸秋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惹得宋福宝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福宝知道了,以后不提就是了。芸秋姐姐别生气。”
“小主子,同你说了,奴婢是下人,您怎能称呼奴婢姐姐呢?”
宋福宝掰着手指头,一面算一面反驳:“芸秋长福宝六个指头,福宝称呼芸秋一声姐姐不是应该嘛。再说,这里没人,听不到的,芸秋姐姐就不要担心了。有外人得话,福宝会注意的。”
芸秋就如她长姐一般对她悉心照料,宋福宝不爱那套尊卑规矩,可芸秋一再强调,她只好口头上应下。
芸秋听到后头,面上神情一震,转瞬又软和下来:“小主子这般年纪,却这样通透,奴婢自愧不如,但这宫里规矩便是如此。能伺候小主子,被您唤一声姐姐,奴婢心里欢喜,却又觉着惶恐不安。奴婢知道小主子心意,这便好了。”
宋福宝略略伤感,芸秋这番话发自内心,她真诚待己,宋福宝自也会真诚待她。
她看着芸秋,轻声道:“福宝只会觉着……芸秋就像福宝的长姐,福宝不愿将芸秋姐姐看作不对等的下人,也希望芸秋姐姐也不要把自己看作卑贱低人一等的奴婢。还有芸秋姐姐说的那些宫里规矩福宝都知道。娘亲说过让福宝机灵点,不要惹是生非,这些福宝都记着呢!”
说这些话,宋福宝是真把芸秋当做亲信心腹来对待,她身边总要有能说真话的人,若不然个个都瞒她哄她,之后行事便举步维艰。
为了生活能更踏实更安稳,宋福宝也不会真混吃等死,什么也不做。
活着是为了开心,活得好才能开心啊。
听福宝一席言,芸秋心中多有感慨,打心眼里觉得这位小主子就是上天对她的恩赐,芸秋神态动容,情态波动不定,几欲落泪。但见跟前人灿烂笑容,心底温情绵软,到底忍住了泪,扬唇柔笑道:“有小主子这般好的女儿,宋丞相和宋夫人真是享福了。”
宋福宝点点头,心想这话反过来说更对些。
有宋丞相和宋夫人那样的爹娘,她才是真享福了。
可惜,只当了几天小棉袄就入了宫,可惜呐。
在亭子里乘了一会凉,同芸秋说了交心话后,估算了下时辰,她回去沐浴一番睡个觉,醒来估摸着阎嬷嬷就得过来给她上课了。
为了午后能精神充沛的上课,宋福宝这就回去了。
再者不清楚阎嬷嬷的教学方式,福宝心里还是有点没底的。
宋福宝回去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凉席上,腰上盖了条薄毛毯,靠着冰丝编织的软枕,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她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吃任何东西,吃着吃着,她就醒了。
“小主子,阎嬷嬷要来了,您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吧。”
阎嬷嬷要来了?
宋福宝脑中警铃作响,一下挺起了身,立刻手脚利索的换了身常服,拾掇好后,阎嬷嬷还没来,她便坐在椅子上等。
芸秋道:“应当马上就到了。”
她不急,正好还泛着困呢,她打了个呵欠,眸中水雾氤氲,砸吧了一下嘴巴,用手撑着下颚朝外头看。
如芸秋所言,阎嬷嬷到了,不单是阎嬷嬷,玉嬷嬷也过来了。
两个一起来?
本来心情还挺平坦的,一看连玉嬷嬷都过来了,宋福宝一下正襟危坐起来。
阎嬷嬷和玉嬷嬷一同上前,和宋福宝问候过,玉嬷嬷笑道:“小主子不用紧张,今日主要还是阎嬷嬷负责教导您,老奴只在一旁看着。”
看着=监督。
宋福宝暗自想罢,本以为是正常授课,看来,却颇有几分鸿门宴的架势。
宋福宝羞涩笑:“福宝会认真学的,阎嬷嬷,开始吧。”
“今早给小主子带来的书如今放哪了?”
“都在这放着呢。”宋福宝转头,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堆。
阎嬷嬷:“小主子可曾预习过?”
福宝算到阎嬷嬷会这么问,她早做好准备,苦着一张脸,皱眉道:“看了一些,但好多都不懂,爹爹和娘亲没教过福宝这些……”
“小主子不必苦恼,这些阎嬷嬷都会教您的。”玉嬷嬷在边上帮腔。
宋福宝看了一眼玉嬷嬷,见玉嬷嬷微笑看着自己,而阎嬷嬷眼神微动,也淡淡笑道:“芸秋,替小主子把《妇德》拿来。”
芸秋将桌上一叠书一字整齐排开放开后,目光转了一圈,便将其中一本《妇德》拿出,随后递到了阎嬷嬷手上,再把刻印本交给宋福宝手上。
“小主子,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学了。学的过程中,若小主子哪里不太明白一定和要阎嬷嬷提出来,不要藏着闷着,阎嬷嬷都会和小主子讲明白讲清楚的。”阎嬷嬷微笑着同宋福宝道。
宋福宝微笑以对,心里边却浮现出曾经求学生涯的情景。
她上学时是题海战术发达的年代,她脑子不笨,但和那些记忆力超强,动脑能力一流的学霸完全没法比,她就是属于那种一扎堆就普通得没法再普通的人种,俗称隐形人。
搁在差生和优等生之间的普通学生,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千千万万如她一般的普通学子。
想起上学时候的自己,宋福宝眸光微敛,掩住一丝内心忽然滋生的伤感情绪,也许这一辈子,就要在这里生根,再回不去了。
一切从头再来……将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宋福宝打起精神来,目光定定看向面前的人,整容正声道:“福宝知道了!”
信誓旦旦的模样。
阎嬷嬷笑眸含着一丝满意,颔首点头,开始翻书一面道:“小主子,先翻到……”
阎嬷嬷先是和她说了几个时辰关于《妇德》这本书的中心思想,也就是女子嫁与男子为妇后的德行,所要遵从的要点。
总结一下就是:以夫君为主题,列一篇例文,描述如何讨夫君欢心的一百零一种方式。
玉嬷嬷在旁边喝了一盏又一盏的茶,中途去了几趟茅厕,连芸秋都在旁边忍不住要打起呵欠,唯独宋福宝,仍眼神直视,仿佛很专注的模样。
直到阎嬷嬷自己都讲得口干舌燥,这才主动停下话来,伸手从桌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重新看向宋福宝,问道:“从老奴讲的这些话里,小主子可从中明白了什么?”
明白?
宋福宝一脸乖宝宝模样,眼睛眨巴了两下,却摇了一下头:“福宝听嬷嬷讲了这么久,有些地方……却不大明白。”
阎嬷嬷反问:“哦?哪些?小主子尽管问。”
“是这样的,书里一直说做娘子的要绝对听从夫君的话,可若是夫君说的不对,做错了事,难道也要听吗?
阎嬷嬷表情愣了下,大概没想过福宝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见福宝眼神天真,便微微笑着解释道:“小主子应听过女子三从四德的戒律吧?”
福宝摇头:“三从四德……那是什么?”
说来宋金元还真没和她说过,对宋金元来说,宋福宝是他视若珍宝的独女,他曾说,若嫁过去不如意,和离了再找个上门女婿入赘,也不能叫他乖女儿吃亏。
阎嬷嬷又愣了一下,起哦按着宋福宝眨眼的表情,再看她满面的不理解,突然有些语塞。
也许,是阎嬷嬷意识到了。
三从四德,所谓讨好男人的妇德守则,对眼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小主子来说,根本套用不了。
宋福宝见阎嬷嬷不言,低下头一副愁容:“这书上说的很多事……福宝都没办法理解。”
她的表情显得困惑懵懂,而阎嬷嬷瞧着,思量半晌,复又道:“其实,小主子只要记得,同皇上成婚之后,要绝对服从皇上,这就成了。”
——绝对服从皇上。
果不其然,这才是阎嬷嬷要对她说的重点吧。
宋福宝:“可是太后说,成婚后,皇上就是福宝的家人……那家人之间,为什么要服从?”
第15章 争锋
宋福宝再度提出的疑问令阎嬷嬷表情微变。
而旁边玉嬷嬷的神情里揉着些许异色,唯芸秋一副担忧宋福宝的模样,想说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