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作者:春温一笑      更新:2022-08-28 20:44      字数:6235
  他和罗纾那急性子的妹妹商量不出来什么,和别人又不好意思提这么隐私的事,对着阿昙么,他好几回想开口,可是阿昙还没出阁呢,他也觉得不合适提,憋了这几天,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重获新生。”林昙听在耳中,一阵心酸。
  都说罗简是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可他这些年来在晋江侯府遭遇到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两岁便落到心机深重的继母手里,小小孩童,也不知被萧氏算计了多少去。
  “又何必等到过年呢?”林昙心平气和的说道:“舅舅,现在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岁月催人老,时不我待,能在今天办好的事便莫要等到明天。”
  “阿昙你的意思是……?”罗简心怦怦跳,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其实却又还混沌着,不由的激动问道。
  “舅舅,我的意思是……”林昙笑了笑,凑近罗简,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罗简脸色青了红,红了青,恼羞成怒,“她竟敢蒙骗于我么?我……我一定不能放过她!”林昙安抚的说道:“舅舅,沉住气不少打粮食,愤怒生气于往事无补,于后事无益,咱们还是来细细筹谋方好。”罗简点头,“阿昙说的对。”和林昙仔细商量过后,回了晋江侯府。
  穰氏命侍女去请罗简,罗简推了两回,不肯和穰氏见面。
  到了第三回,穰氏命心腹侍女过来,谎称有人家向罗文茵提亲,需和罗简商议。罗简听说是罗文茵的婚事,为难了半晌,方才勉强答应了。
  侍女回去复命,穰氏大喜,命人备办了美酒佳肴,又拿出一个白铜酒壶,亲手装了陈年佳酿进去,并不肯假手侍女。这白铜酒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内中装有机关,是可以同时装两种酒的,穰氏在内壶里下了蒙汗药,只等罗简来了,便要按下机关给他倒酒,把他迷晕。
  穰氏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人定时分,罗简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连个童儿也不带,一个人进来了。
  穰氏见了罗简大喜,殷勤过来道了万福,服侍罗简坐到了居中的圈椅上,“世子爷爱靠着,这椅子是妾特地为爷准备的。”罗简本来就很不待见他,这会儿见了她更是满心狐疑,根本不爱和她挨着,一脸厌恶的把她甩开了,“你离我远点儿。”穰氏死白死白的脸上闪过羞愧恼怒之色,片刻之后她便换上幅笑脸,亲手执壶倒了杯美酒,在罗简面前双膝跪下,高高举起了酒杯,“世子爷难得赏脸过来,妾敬爷一杯,爷看在夫妻情面上,千万要赏妾这个薄面……”知道罗简面薄心善,见不得人苦苦央求,便刻意伏低做小,做出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下气,自轻自贱,想要罗简可怜她,喝下她手中这杯酒。
  罗简果然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穰氏心中狂喜。
  她就要如愿以偿了……
  罗简忽然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抬起脚将穰氏揣倒在地,“毒妇,这杯中有什么?”他这一脚很不客气,穰氏只觉得自己胸前一阵巨痛,怀疑肋骨都要断了,又惊又怕,颤声道:“这杯里当然什么也没有,世子爷,真的什么也没有……”罗简喝道:“那你喝了它!”穰氏魂飞魄散,“不,不,我不喝,我不喝……”罗简看了她这幅模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的抬手握住她的下巴,抓起酒杯灌了下去!
  穰氏拼命挣扎,不过她力气不如罗简大,虽然洒了不少,还是灌进去的更多。
  穰氏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蒙汗药,效用还很大,喝下去不久,穰氏便软软的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呸,竟敢暗算爷!”罗简怒气冲冲的又踹了她一脚。
  他也懒得扶起穰氏,就让她在地上躺着,关好门,出去叫人去了。
  穰氏因为心怀鬼胎,已把她院中的侍女早早的打发干净了,这倒是省了罗简不少力气,路上也没人问没人拦的,畅通无阻。
  诸女官披着带大帽子的斗蓬进来,面无表情,“罗世子请先出去吧。”罗简见诸女官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还真没敢和这位女官多废话,立即便出去了,守在外头。诸女官蹲下身子替穰氏仔仔细细把了脉,又脱衣验看,不由的皱起眉头。
  罗简在外头守着,心里十分紧张。
  他不知道诸女官查检过后,会告诉他什么……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罗简慌忙回过头,脸上既有期盼、希冀,又有担心、恐惧,“怎样了?”他忐忑的低声问道。
  诸女官一板一眼的和他说了几句话。
  罗简先是怔怔发呆,继而大怒,冲进去将已经昏迷的穰氏一顿暴打,亲手拿绳索牢牢绑住,然后一阵风似的去找晋江侯了。
  诸女官怜悯的摇头,快步出了院子。外面自有人接应她,她出了院门之后,便上了一乘青色小轿,在夜色中渐渐远去。
  半夜的时候,荣安堂上上下下,俱被外面的砸门声惊醒了。
  “什么事?”萧氏披衣坐起,扬声问道。
  侍女神色惶惑的跑进来,“夫人,这可怎么好呢?侯爷和世子爷在外头砸门,这会儿已经踹开大门,进来了!”
  “什么?”萧氏不能置信。
  “夫人,您赶紧想法子吧!”侍女带着哭音说道。
  萧氏啰嗦着命令,“快,替我穿衣服!”侍女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萧氏着了衣衫。萧氏向来注重仪表,可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了,衣衫穿好,头发简单的挽住,便急急忙忙的出了里间。
  大厅里,灯火通明。
  晋江侯身披黑色斗蓬站在厅中央,煞神一般凶悍外露。
  他那如鹰隼般凌厉锋锐的目光扫过萧氏的面庞,萧氏不由的一阵胆寒。
  ☆、第068章
  晋江侯身上本来就有极重的杀伐兵戈之气,此时他怒意隐现,含而不发,犹如蓄势待发的强弓劲弩般迅猛犀利,令人望而生畏。
  面对样的晋江侯,萧氏连上前跟他行礼问好的勇气都没有,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呆呆站着,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罗简就站在晋江侯下首,见萧氏出来,连母亲也没有叫上一声,气冲冲的瞪着她,怒火万丈,拊膺切齿。
  在萧氏房里服侍值夜的侍女有十几人之多,这时全部睡意全无,一个个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颤栗不已,晋江侯目光森然一一掠过众侍女,低喝道:“滚!”众侍女魂不附体,六神无主,忙叩了个头,“是,侯爷!”慌张而狼狈的奔向厅门,作鸟兽散。
  厅里只剩下晋江侯、罗简和萧氏三个人。
  萧氏仿佛嗅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宁静沉寂中又事着丝丝诡异的气息,心中的惊骇和震恐愈来愈强烈,半边身子已是麻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脑海中模模糊糊想到了这句诗。
  晋江侯面沉似水站在千年沉香楠木制成的案几前,伟岸坚硬,如一尊高大的铁塔。
  “带上来!”他沉声喝道。
  “是,侯爷!”外面有护卫朗声答应,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进来,命她跪在厅中央。
  晋江侯挥挥手,护卫躬身退出去,随即将厅门带好,关得严密紧实。
  那跪在地上的女人不只人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能说话,只能上冲晋江侯和罗简连连叩头,无声的央求,眼中哀哀流下泪来。
  亮晃晃的灯光下,萧氏目光慢慢移到那个女人的脸上,登时跟掉到了冰窖里似的,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是穰氏,是罗简的妻子,晋江侯府的世子夫人,穰氏。
  “这个笨女人,我让她去勾引罗简,设法假装怀孕,不是让她去暴露自己,不是让她去送死啊。呸,她这种龌龊女人死不足惜,只是莫带累了我!”萧氏快要疯了,绝望的想道。
  “萧氏,跪下!”晋江侯森然喝道。
  萧氏心中惶恐已极,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自认有罪,遂高高昂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做出端庄不可侵犯的模样,“侯爷,我是这晋江侯府的侯夫人,出自名门,贤淑大度,自嫁入晋江侯府以来孝敬婆母,主持中馈,抚养儿女,管理家务,虽然说不上尽善尽美,却也是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世子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待他却比亲生的还要更好些,我问心无愧!侯爷今天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给我没脸,不知是何原因?还请侯爷明示!”
  罗简实在忍不住,指着穰氏忿忿道:“你还说自己问心无愧,你看看这个女人,你把这样的女人塞给我,做我的妻子,还有脸说问心无愧!”
  穰氏连连叩头,萧氏却把腰挺得笔直,“穰氏怎么了?她虽然这些年来无所出,不过她还算恭敬孝顺,太夫人生前是很中意她的,这个孙媳妇也是太夫人主张娶进门的,在太夫人面前我不过是晚辈,唯有俯首听命的份儿罢了。再说了,这个媳妇不只太夫人很中意,世子当年不是也自己点了头么?我这做继母的既不敢违抗婆母的命令,也不忍让你这侯府嫡长子失望难过,自然是你想娶谁,我便赞成谁了。”
  罗简见萧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眼里真是要喷出火来,气得直啰嗦。
  晋江侯从怀中取出半张宣纸扔到萧氏面前,“你自己看。”萧氏硬着头皮从地上捡起来,壮着胆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胸中如有一面鼓被重重敲响,“咚,咚,咚”,心跳声一声重似一声。看到纸上用清晰的字迹写着“……“阴户小如筋头大,指可通,难交合,名曰石女……”,萧氏脑中嗡的一声,叫苦不迭。
  东窗事发了。
  “身为继母,给继子娶这样的妻子进门,十数年而不知,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么?”晋江侯沉声质问。
  萧氏心中迅速的盘算了一下,装出幅哀伤欲绝的模样,颤声指责,“穰氏,太夫人是那样的看重你,对你恩重如山,你怎忍心如何欺瞒她老人家呢?你……你还有良心么?”穰氏嘴巴被堵,说不出话来,急的连连摇头,口中呜呜做声,可是谁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萧氏斥责过穰氏,滴泪道:“虽然这桩婚事是太夫人做的主,是世子当年自己点头同意的,可我既是继母又是姨母,世子娶了这样的妻子我却毫无察觉,我……我失职,我有罪……”她一步一步走到厅中央,跪下来恭敬的磕了个头,“妾确是失职了,无话可说,求侯爷责罚。”磕完头,她直挺挺的跪着,和一边泪流满面、垂头丧气的穰氏形成鲜明对比。
  她承认自己做为继母、姨母有失察之责,可是她也把主要责任全推给已经过世的太夫人了,并且还说,是罗简自己点了头,同意了这桩婚事。
  罗简是个纨绔,但心肠并不坏,生平也没见着什么凶狠毒辣之人,这会儿已经是被萧氏气得头昏,“你还有脸说是我自己点了头?你……你分明是有心让穰氏和她表妹站在一起给我看的,我是点了头,可我点头的不是穰氏,是那位容颜清丽、超凡脱俗的小姑娘!”
  “世子也说了,她是个小姑娘。”萧氏笔挺的跪着,语气淡淡的,“她当时不过才十三四岁,根若是定了她至少还得等上两年,太夫人急着抱孙子,哪会定下她。世子,以你的聪明和你对太夫人的了解,我想,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你……”罗简被她气得够呛。
  萧氏糊弄起罗简来一套一套的,晋江侯冷酷无情的目光扫过来,她却是背上发凉,害怕极了。
  晋江侯伸手掀开身上的玄色暗虎纹斗蓬,在他身边卷起一股强大的气流。
  萧氏心中一阵恐惧。
  晋江侯宽大手掌按到了他随身佩着的腰刀柄上,蓦然拨出了雪亮的长刀!
  萧氏下意识的想起身逃跑,却又觉得无处可逃,心中交杂着绝望、仓惶、惊恐、蹙悚等种种情绪,自己已经快把自己吓疯了。
  晋江侯雪亮的长刀伸到萧氏面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暴虐而冷血,“看着本侯的眼睛,不许躲躲闪闪。萧氏,本侯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穰氏的底细么?”
  萧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结了,牙齿打着颤,努力说道:“不知,我真的不知。”
  拼着性命说出这句话,萧氏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晋江侯若是再追问她几句,她大概会当场晕倒,人事不知。
  晋江侯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冷冷的、沉郁的看着她。
  萧氏直挺挺的跪着,被晋江侯用刀尖逼着,直视着他,此时此刻的萧氏恨不得长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好告诉晋江侯:我是无辜,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晋江侯和萧氏对视许久,慢慢收回了长刀。
  萧氏悲喜交集,全身乏力,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这会儿她哪里还顾得上讲究仪表。
  “爹,我不信她不知道。”罗简在旁气咻咻的说道。
  他话音才落,只见眼前一道白光前过,晋江侯手中长刀以一种凌厉无敌的气势到了穰氏面前,干脆利落的将她口中堵着的布块挑落于地!穰氏被堵了许久,这会儿终于能透口气了,大声咳嗽了几声,如释重负。
  晋江侯长刀指向穰氏的面门,声音阴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和萧氏到底有无勾结,说!若敢有半句谎话,本侯便立即将劈于刀下!”穰氏魂飞天外,忙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侯爷,我不敢有半句隐瞒!”
  “我做姑娘的时候,并没发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只是每个月……月事来的时候小腹会疼痛,那时也只以为是身子弱罢了,并没放在心上。后来,我在萧家做客的时候无意中邂逅一位姓杜的公子,那杜公子风流倜傥,又……又有意于我,差丫头送信,约我到后花园的假山洞里一聚,我年少无知,一时糊涂,便答应了,坐席的时候借口更衣离席,到假山洞里和杜公子相会。见面之后杜公子便是极温存的,谁知他脱下我的衣衫之后却变了脸色,穿上衣服,扔下我跑了!我到了这时候方才知道,原来我……我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在假山洞里呆呆傻傻了好一会儿,发觉有人进来我才慌慌张张的穿衣裳。那进来的人便是……”她怯怯的冲萧氏看了一眼,低下了头,嚅嚅道:“是夫人……”
  “你还说你不知道!”罗简怒发冲冠。
  萧氏面如金纸,厉声道:“穰氏你诬陷我!我这便自尽明志,可是,我便是到阴间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穰氏吓的颤了颤,目光躲闪,“……是,是夫人的一位表姐……是表姐……”萧氏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怒骂了穰氏几声,却已不是方才那疾言厉色的模样了。
  晋江侯冷冷看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沧桑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穰氏面带愧色,连磕了几个响头,“夫人的表姐性情和善,并没多问什么,我当天便借口身子不爽快提前离席了,以后连着好几个月没有出门。只有一回,是我在漳州的表姑父进京述职,带了他的女儿、我的小表妹同行,小表妹性情活泼,在家里呆不住,我逼于无奈,陪着她去过几家的宴会。谁知某次宴会之后,媒人便上门了,为世子爷提了亲。世子爷年轻英俊,又是位侯府世子,我……我便是想推辞这桩婚事,我也找不着借口啊,我也推辞过的,可家母急了,说这样的子弟还不嫁,那是想嫁什么人,天上的神仙不成?问的我哑口无言。婚姻之事应听从父母之命,家父家母都点了头,我也不敢违拗……”
  “你不敢违拗自己爹娘,好意思骗人!”罗简气极,狠狠骂了她一声。
  想到自己的妻子竟是那样的人,而自己多年来竟然因为和她并不亲近而无所察觉,罗简觉得自己简直窝囊极了。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太夫人说什么也不能拦着自己休妻啊,那么,自己也用不着这么多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到了罗家,是如何骗过我儿子,以及罗家上上下下的。”晋江侯淡淡问道。
  他语气虽是淡淡的,萧氏却知道以他的性情,此时越是不动声色,便意味着心意已决,不可挽回,未免胆寒。
  穰氏吱吱唔唔,罗简红着脸怒道:“您不用问她了,这个我记得!新婚那天不知是谁故意捣乱,我刚揭了盖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新人,便被一伙人硬给拉出去敬酒了!晚上被灌的稀醉回来,人事不知,第二天醒来之后……”往事不堪回首,他掩面长叹,“爹,我就这么被毁了,我跟太夫人闹过要休妻,她以死相逼,不同意!”
  晋江侯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穰氏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分辩的,一直磕头求饶,“我也没什么奢望,只盼着在晋江侯府的好日子多过一天便是一天,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那也是我的命,是我的命……”
  萧氏承认自己失察、失职,可是坚决不肯招认自己事先是知情的,一口咬定这桩婚事全是太夫人的主张,她这做儿媳妇的不过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