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节
作者:
多木木多 更新:2022-08-28 06:02 字数:4362
赵荟在姜旦身边埋伏了半个月,没跟姜旦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向前挪一挪座位,让姜旦认识他,就离开了。
姜智发现他离开后,就命人传话给姜姬。
姜姬对龚香说:“赵荟要来找你了。”
赵荟发现,台上的那个大王,确实是个摆设。他每天聚集那许多人,真的就只是聚集起来而已,他要的是人望,是虚名。
但确实有人在大王背后操棋摆盘,他还是认为是龚香。
所以他来找龚香谈条件了。
龚香对姜姬说:“你看这人不要脸吧?他前得罪过你,后脚就能拿着好处来找你,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说完,他整一整衣冠,去见赵荟了。
赵荟见到龚香,直接说:“赵家在郑国,是郑王让我来的。”
龚香:“哦?”
赵荟说,“你想要郑国的粮?还是郑国的城?”
龚香问:“我都要。”
赵荟立刻说:“我帮你。”
然后他就说出了两个办法。
郑王对郑国各城都没有控制力,但比鲁国好的一点时,郑国各个大城都是要靠卖粮来出口,而这些大城的长子或次子,都在郑王身边身居高位。
这些人当中,有郑王讨厌的,也有所有人都讨厌的,更有郑王喜欢的所有人都讨厌的。
赵荟说出三个城,道:“可从这三城取粮,一城出三分之一,事成可。”简而言之,就是让舆论逼迫这三城分摊粮食。
跟着又说出一城,“此城嫡脉凋零,人心涣散,可收买之。”就是说这一城早就跟郑王不是一条心了,只要拿钱去买他们的粮,多出点或找对人,慢慢说动的此城城主人在郑国心在鲁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自己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对龚香大礼参拜,“愿效犬马之劳。”
龚香大笑,上前亲手扶起赵荟:“果为我鲁国赵氏!果然是赵家麒麟儿!”
赵荟义正辞严,“我本是鲁人!”
龚香心道我信你才有鬼!面上笑得春花灿烂,问赵荟可愿意回郑国为鲁国效力?
赵荟拒绝了,说他不回郑国也能办到!
龚香“又惊又喜”,“赵兄,还请赵兄施展,解我王困境啊。”
赵荟问:“那就请龚兄给我一句实话,我王到底缺不缺粮?”
龚香扬头:“不缺。”
赵荟:“……”骗鬼!他都知道了,流民一直是大王养的,现在还要养女人,不缺粮才有鬼。
龚香绘声绘色,“其实,我王是想截断郑燕之交啊……”赵荟愣了一下,悚然而惊!没想到龚香竟然有此野心!
鲁国缺粮是真,但截断郑燕,估计也不假!
“还请龚兄教我。”赵荟问。
龚香笑道:“郑国粮食又不是取之不尽,我鲁国先拿到手,燕国不就没得吃了吗?”他指向殿外的蓝天,“时已近秋,今年燕国存粮几多?”
赵荟跟着望向殿外,蓝天之上,一行大雁缓缓南行。
清声裂空!
第371章 燕祸
燕国的秋天来得更早一点,地上的草还是绿色的, 秋风就已经刮起来了, 吹在人身上,非穿皮裘不可。
漆鼎站在殿门前, 他的侍卫正在远处的河滩上捕秋雁, 一群人像一窝蜂蜜, 一时涌到西边,一时又涌到东边, 猎犬把岸边落下的死雁叼回来,跑得活蹦乱跳的,它不知道, 等这些南飞的北雁吃光之后,侍卫们就会拿它来填肚子了。
今年的燕国注定不太好过。
燕国每年收两次粮,一次是春末夏初, 一次是夏末秋初,在冬天来临之前,他们才会停止贩粮。
所以,大半的燕人还没有发现他们今年冬天要饿肚子了, 因为屯积的春粮还没有吃光, 而且就算粮食不够,只要不给奴隶们吃,他们就永远不会饿肚子。至于奴隶们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饿死,谁在乎?
燕人久未征战, 已经忘了奴隶们是他们生存的保证了。
那些腐烂的燕贵,全死了,漆鼎都不会可惜,但奴隶们死了就不好办了。燕国的奴隶看似很多,但他们每一年都在减少。自从鲁国的商人开始贩买燕国奴隶,各国的商人们都发现了燕国还有这样一个便宜的“特产”,当燕贵们开始心疼粮食趋赶自家的奴隶时,他们只要在外面捡就行了,不花一分钱,就能把这些奴隶带走。
目前燕奴们最多是到了鲁国。漆鼎不知道鲁国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燕奴,似乎不管商人送过去多少,那个姜大将军都能吞下得。
他想起那个赵使叫……季平的,他替鲁王出使,对他叹息:“漆公子这辈子唯一的短处,只怕就是名份了。”
是啊,名份未定,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出了燕奴们的流失带给燕国的危机,可他却不能命令燕贵们不许趋赶燕奴;他看出粮食不足,却不能越过燕王去与郑王说话。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
曹非在离开他去郑国前对他说,这个燕国还不是他的燕国。
这句话从听到的那一天起,就刻在他的心里。
干涸的河岸边传来一阵欢呼,侍卫们打下了足够多的野雁,他们今晚可以吃顿饱饭了,猎犬也很高兴,它们今晚有骨头啃了。
漆鼎转身回到温暖的殿内,殿上的乐工、舞女、侍婢,还有他自己的宠妾,全都目光炙热的看着他座下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看到他进来,起身行了一礼,对着外面一望,似乎也听到了欢呼声,笑道,“漆公子的侍卫果然勇武不凡!”
漆鼎站住脚,哪怕这个男人已经在他家住了半个月,他几乎每天都要见到他,但每一次看到他时,都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愧为摘星公主最宠爱的“蟠郎”。
姜蟠龙等漆鼎坐下后,也归了座,侍女们不等漆鼎吩咐就立刻替二人换了杯中的酒,新酒烫过,调了蜜,还洒了桂花,香气扑鼻。
漆鼎自己没这个习惯,他虽然看起来爱享受,但事实上他通常不会在意盘子是不是金的,有没有雕上足够多的花纹,杯子里的酒是不是洒了花瓣等等。
这显然是侍女们给蟠郎的优待,她们围绕着他,簇拥着他,像对待一个王子而不是一个出身不光彩的使者。
这个使者还不能宣之于众。
为了招待他,漆鼎不得不对外表示他又生病了,反正他近几年常常生病,燕王不会在意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他的“朋友”们也不会在意,他们现在躲他还来不及。
因为燕王真的生病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姜蟠龙端着酒杯,习惯性的对给他送酒的侍女深深的注视了一眼,以前他在蒋彪身边时,不能随便说话,于是就养成了侍女们给他什么东西,他当着主人的面,只用眼神道谢的习惯。
侍女被他看得红了脸,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漆鼎怀疑等蟠郎告辞时,他的屋里会少几个人,侍女和宠妾搞不好会跟他一起私奔。
姜蟠龙主动开口,“四公子,今日商人们有好消息送来了吗?”
漆鼎摇头,“没有。郑粮价高,无人肯卖。”
郑粮现在的价格已经高到了一个非常离谱的地步,以前总是能用非常低廉的价格买到郑粮的燕贵们当然都很不满意,可郑国的世家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似乎不怕粮食卖不掉。
燕与郑中间隔着一个鲁,燕贵们买不到粮食,也没办法横穿整个鲁国去找郑国的麻烦。如果是以前,燕贵会把目标放在鲁国身上,他们会去鲁国抢粮,但现在不可能了。
因为燕鲁交界的唯一一座城市,以前的辽城,现在的商城,燕贵们已经离不开它了。
商城。
漆鼎想起商城就有些头痛,在商城建立之初,他万万没想到商城变成燕鲁之间的一个拦路虎,它甚至远胜重兵屯积的辽城。
商城的商人太多了,他们从四面八方带来各种货物,这让燕贵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到郑国梨,喝到魏国酒,买到赵女、魏女、郑女。
而且他们不但可以在商城买到想要的东西,还能赚钱!
以前燕国没有特产,商人们来燕国只是来卖东西的,他们走的时候不会带什么,哪怕是奴隶,千里迢迢的带走,别处也不是没有,还要浪费粮食。
但突然之间,燕国的燕奴出名了,除了燕奴,还有燕煤,还有羊、牛、鸡、鸭、鹅,等等。
燕国好像处处是黄金,地上都是钱,随便卖掉什么就能赚很多钱。
这让燕贵们更加喜欢享受,不喜辛劳。
此时,如果燕王让他们带兵去把能给他们带来无数金钱的商城,不会有一个燕贵肯出兵的。
他们怕商人跑了以后不再回来,他们就没有钱赚了。
燕国没人种地,地里长满野草,这些牲口不必刻意去喂,只要放出去让它们在野地里随便吃,等商人来了之后去抓就行了,甚至不必等它们长成,只是两三个月大的牛羊都能卖钱。这生意太好做了!
所以现在燕贵们很流行一句话,那就是要奴隶,不如要牛羊鸡鸭,牛羊还能赚钱,奴隶要了有什么用?
如果说漆鼎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样有什么后果,等他的马群开始挨饿,替他养马的马夫都开始劝他趁马的肉没长老赶紧卖掉,改养牛羊赚钱时,发现问题!
地里的草只有这么多,牛羊吃了以后,马吃什么?
但牛羊能赚钱!立等可见!马呢?除了家奴们骑着出去耍威风,还要花钱买草料,还有什么用?
又不打仗,养马就是浪费。
于是大批的燕贵开始卖掉手中的马群,只留下极少数量的种马和母马,但他们繁殖出来的马最后还是落到了商人们的手中,商人们说,小马他们也要,刚落地的就行,因为小马肉嫩。
没有马,没有奴隶,漆四怀疑他们下一步会卖掉家里的兵器,等到需要打仗的时候,燕贵们只能自己上阵了,手中不知有没有一把剑,跨下不知有没有马。
这才过去几年?燕国已经滑向了一个危险的深渊,却无人察觉。
可能有人察觉了,燕王。
但燕王太老了,他还是希望他的子孙能继承王位,不希望这个王位落到漆四手中,是反对燕贵们自取死路重要?还是保存王位和血脉重要?不言而喻。
对漆四而言,也是一样。他不想去冒犯垂死的燕王,因为燕王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他愿意用他的残命换漆四一条命,漆四自己还不乐意呢。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安静的等着,等着燕王死去,等着燕国落到他手中。
现在,这个蟠郎来找他借兵,一起去郑国抢粮。漆四思考了几天,决定答应下来。
第一,他可以先转移一部分自己的兵马。在燕贵们纷纷出清手中的马、奴隶的时候,唯有他没有卖奴隶和马换钱,这本来就容易刺激燕王。与其留在手里,不如借给郑国,把这支在外的兵马变成一支奇兵,说不定,最后就是这支兵救了自己的命;
第二,他缺粮。
燕王盯得他太紧了,他不敢把一切都摆在明处,只能悄悄屯积粮草。之前,他偷偷用属城的煤矿换盐土就是因为这个,只是出人意料的,来自魏国的商人把他们的坏习惯带到了燕国,他们趁他不在属城,竟然买通城里的人偷偷倒卖煤铁,被他抓住杀了一批人,他卖煤的事也被人发现了。
之后,燕王就对他的属城盯得更紧了。今年春天买粮时,他没敢多买,买来的数量还不足往年的一半,本来想夏天的时候再派人悄悄去郑国收粮,不料那时郑粮就开始涨价,他的人带去的钱根本没买够。
到现在,他已经得知今年冬天属城的屯粮不够喂饱所有人了,他的士兵、军奴、军马,都要饿肚子了。
第三,他的兵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打过一次仗了,老兵还在,新兵却还没有见过血。他需要练兵。